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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行記

南行見聞(四)

南柯行記 橋邊曼陀羅 2161 2021-04-17 08:42:18

  他的聲音很小,小到還沒有胡魯不的轆轆饑腸響亮,周圍人也沒長著順風(fēng)耳,不能“捕風(fēng)捉影”,一直沉浸在形形色色的喜怒哀樂之中。河北地區(qū)征戰(zhàn)頻繁,常遭鐵蹄踐踏,百姓們也都想開了,明日是死是活還不知道呢,那就今朝有酒今朝醉。

  “怎么了?”陸銀雪的聲音比休哥更小。此地除了很少一些自安史之亂后藩鎮(zhèn)林立時期內(nèi)遷而來的契丹人外,只有他們幾個喬裝打扮的異族,一旦暴露身份,宋人人多勢眾,強龍也壓不過地頭蛇的,還是越低調(diào)越好,

  “這是家黑店,這肉不是鹿肉,而是死馬之肉!而且看那樣子,這馬死了至少有四天了!”別看休哥故意收著嗓子用柔軟的氣息說話,但對于自己的判斷,他可是堅定得很。

  “不會吧?”

  “店家把不知從哪里搞來的死馬肉都剝下來放入大壇中,以鹽沃之,并用黃泥封口,幾天后再破泥取肉,和大量咸豆豉一起蒸熟來壓下腐臭味。最后再把馬肉或熏或曬,做成肉干,掛個驢頭、鹿頭賣著馬肉了?!?p>  “啊?”陸銀雪難以置信,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道:“你說得這么熱鬧,難不成吃過?”

  “是的,早年間,還是在穆宗朝時,我隨北府宰相肖斡討烏古、室韋二部叛亂,有一次天寒地凍,雪厚得能沒過人的腰,死了好些戰(zhàn)馬和成千的山羊,軍士們?nèi)鄙倏诩Z,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將凍死的牲畜這么做了。但那時天冷,并未腐臭,用些豆豉不過是調(diào)味好下咽,這還是我出的主意……那時也沒有缸壇,就地挖坑掩埋而已。我剛才只看了一眼那所謂鹿肉的肉色,便知道里面的蹊蹺了?!?p>  “我的天吶,味道怎么樣?”陸銀雪的饕餮屬性暴露,好奇地追問著,但立覺自己的話不太合適,便馬上改口道:“啊不是,將士們吃了死畜肉不會不舒服、鬧肚子嗎?”

  “那是寒冬臘月,并沒有,只是馬肉太過干瘦糙硬,嚼的時候累得臉腮直疼,吃下去也不好消化,還不停打著臭嗝,但總比餓死、凍死強,唉!”

  “想不到你身為王公貴胄也吃過不少苦頭?!?p>  “應(yīng)該的,將士上下同甘共苦,這是職責(zé)所在。況且那時條件確實艱苦,連主帥也只能靠捱些死肉過活?!?p>  “妾身有聞,宋太祖建隆年間便定下法律:脯肉有毒,曾經(jīng)病人,有余者速焚之,違者杖九十;若故與人食并出賣,令人病者,徒一年,以故致死者絞,即人自食致死者,從過失殺人法。如此嚴(yán)厲,他們怎么還敢以身試法呢?”陸銀雪問道。

  “夫人真是博學(xué),宋人的律法為夫倒還真不清楚。不過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以死馬肉冒充驢鹿駝羊肉利潤非??捎^,巨大的誘惑下有人肯鋌而走險也不足為怪?!?p>  胡魯不和蕭特末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他們兩個都是從底層摸爬滾打一步步積公升遷的,知曉小人物的艱難,理解但不贊同他們的不擇手段。

  “何況也不是哪個人都有咱大哥的眼力!”胡魯不夸道。

  “過獎了!”耶律休哥笑道:“至于是否官商勾結(jié)、合謀分贓,也未可知。”

  陸銀雪想了想,最終提議道:“那此時退菜恐生事端,這樣吧,我再多點些蔬菜,叫伙計把肉食打包,不吃就好了?!?p>  耶律休哥輕輕一笑道:“英雄所見略同!”

  胡魯不和蕭特末看了看彼此,雖然失望與無奈之情寫滿了整張臉,卻也不敢為了口腹之欲而以身犯險,大丈夫死于征戰(zhàn)是光耀門楣,死于貪饞,實在令祖宗蒙羞!

  于是陸銀雪喚來了店小二,又續(xù)了好些蔬菜和主食,店家只覺得客人點得越多越賺錢,并未察覺出自己的貓膩已被見多識廣、慧眼如炬的休哥識破,手腳利索,樂顛樂顛地跑前跑后招呼伺候著。

  靠著菜飯飽食一頓后,四人便繼續(xù)出發(fā),他們怕下榻在客店里會被盤查、核對身份,就捐了些功德錢,宿在城外十二里外圓規(guī)寺的僧房里。

  一行四人“體察宋地民風(fēng)民情”,走訪了兩天,也詢問了不少買賣人和流民乞丐,可他們聽完陸銀雪的描述后,無一例外,均說除非是守軍,否則城中除了李王張陳四大姓與零星幾家落戶在此的霍姓和盧姓外,根本沒人知道哪家人姓蔣姓柳。

  耶律休哥還想堅持一番,他叫陸銀雪好好回憶下夢中的場景和細(xì)節(jié),可陸銀雪卻先放棄了追尋,為了個虛無縹緲的夢而大動干戈,既不劃算,更不負(fù)責(zé)。休哥能以天下蒼生為己任,她這個于越夫人更要識大體、顧大局,不拖夫君的后腿。

  是夜,天邊尚有一絲余暉,還未完全轉(zhuǎn)黑便萬人空巷、熱鬧異常,百姓們都成群結(jié)隊奔向莫州城北門外的祭谷臺,聚集在空地上。休哥好不容易才攔了一名男子打聽情況,那人匆匆留下句“將有打鐵花的表演”后便頭也不回地沖向鑼鼓喧天處。

  遼國的漫漫長夜除了閃耀的群星和點點燭火外,便毫無色彩,不算飲酒的話就一點樂子也沒有了。陸銀雪本就愛觀賞絢爛斑駁的煙火,一聽說有打鐵花,便忍不住要去湊熱鬧,休哥和胡魯不、特末也沒見過這稀罕的表演,都很樂意開開眼,去見識見識“火樹銀花”。

  人聚得差不多了,藝人即開始表演。霎時間,一條火龍騰空而起,劃破夜幕,瞬間又冷寂消散,眨眼睛又一只火鳳降臨,人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呢,一棵高大的黃金樹便拔地而起,隨手一揮,又是一到奪目的閃電……滾燙的鐵水在藝人們的手中花樣百出,令人嘆為觀止!百姓們目不暇接,呼聲震天,看的人血脈賁張、叫好連連。

  鐵花易冷,彈指既逝,然而這陸離繁雜、光彩四射的美景卻永遠(yuǎn)地照在休哥臉上,鐫刻在他的心間。

  半個時辰后,打鐵花迎來尾聲,再美好的場子也終有一散,看客們卻意猶未盡,紛紛打賞些銅錢,期待來年的表演??v然技術(shù)嫻熟,藝人們還是被鐵水燙得遍體鱗傷,他們憑自己的智慧與辛勞為人們送來歡樂,賺得盆滿缽滿。

  忽然,一陣刺耳的銅鑼噪音伴著急促的馬蹄聲襲來,人們驚恐萬狀,四散遁逃。不知是誰扯破嗓子,大喊一聲:

  “快跑??!契丹人來打草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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