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一葦停下來，呵笑了一聲，看看我，繼續(xù)用篦子打理頭發(fā)。
“誰不老啊！你不也是嘛?！?p> “你以前沒有眼角紋的?！?p> “上了年紀(jì)了也正常，咱倆都奔三了，誰也不是當(dāng)時一塊兒爬樹摘核桃，鉆下水道的小學(xué)生了，哪兒還那么多膠原蛋白，這地方也沒防曬霜涂涂預(yù)防光老化。”他理好已經(jīng)過了肩膀的半干的頭發(fā)，輕笑一聲繼續(xù)說道：“這詞兒啊我還是跟我那些個前女友學(xué)的呢，都忘了是跟她們中的誰學(xué)的了，陳年往事了。就記著這群她們春夏秋冬沒有一天不涂防曬的，我還尋思呢夏天頂著大太陽涂涂也就算了，這冬天涂個啥勁兒呢，回回約個會我都得等她們半天，且捯飭磨嘰呢。后來才給我上了一課，叫什么養(yǎng)兒不防老，防曬真防老。不過我這人吶黑色素多，自帶防曬吧哈哈?！?p> 我靜靜地聽他云淡風(fēng)輕地訴說著往事，他不記得我可幫他記得呢，那個女孩子叫馬芝蘭，被馬姑娘甩掉的時候，他在電話的那頭撒酒瘋又哭又鬧，要死要活，打著打著對面兒竟然沒信號了，我都定好了票準(zhǔn)備去看看他。結(jié)果第二天一大早就收到了一個歸屬地是西京的陌生來電，接通后原來是柳一葦，他說昨天晚上一激動、一上頭就把手機(jī)給扔湖里就不省人事了。半夜，舍友在草地上發(fā)現(xiàn)了爛醉如泥睡得死沉死沉的他，還抬不動，最后還是力大如牛的宿管劉阿姨給抬回去的。他半醉半醒地說他都放下了，讓我放心，也千萬別告訴他爸媽，這要讓那向來愛小題大做的老兩口知道了，可得天下大亂。
我如約為他保守了秘密，剛掛掉他的通話，就接到了他家人的來電，我?guī)退幜藗€謊話搪塞了過去。我和他串通了臺詞口供，他謝過了我，只是從那以后他都盡量避免說馬芝蘭這三個字。
說他忘了這段尷尬臉紅的往事，我是不信的，他只是不愿意或者不好意思提起吧。什么時候他能淡定從容地說出馬芝蘭的名字，我想那才是真正的放下了吧。
見我半天沒說話，他又笑著看著我的臉說道：“其實(shí)仔細(xì)看，你也老了，而且你皮膚白，比我老得還更明顯呢，這時候我們黑人的優(yōu)勢就顯出來了。哎呦我去我都讓你給帶跑了，咱倆爺們兒討論這干嘛啊，真是的?！?p> 我倆都笑了，共同看著水中各自的倒影發(fā)呆，又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一笑泯不了蹉跎?。?p> 這時，劉玉娘也梳洗完畢了，喚我們兩個抓點(diǎn)緊，我們也就不再“自憐”了，趕快歸隊(duì)，繼續(xù)啟程。到了晚上，我倆吸收了教訓(xùn)，任打死誰也都不住店了，謝絕了隨從們的好意堅(jiān)持要睡在馬車?yán)?，盡管里面躺下兩個人后連個翻身的空當(dāng)也沒有，半截兒腿還只能伸在車廂外。
為了睡得舒服點(diǎn)，我倆商量后一致決定背靠背側(cè)躺著。月明星稀，各色鳴蟲的叫聲此起彼伏，倒愈發(fā)凸現(xiàn)這夜的寧靜。沒有了虱子跳蚤的叮咬，我早早地趕在柳一葦之前入睡了，一夢醒來，準(zhǔn)確地說是被腳下涼風(fēng)凍醒的，被子的下邊全被柳一葦給裹走了！沒辦法，誰叫我的被子借給劉玉娘了呢，如今只能寄人“被”下。
身后的柳一葦竟然沒有打鼾，很是喜出望外。突然，車廂外有輕輕的腳步聲，我警覺地悄悄坐起來，掀開簾子一個小縫望去，原來是劉玉娘秉燭向林子走去，不用說也知道是起夜去了，便繼續(xù)躺下了，卻因適才那一小覺睡得太好了，估計短期內(nèi)是睡不著了。這馬車雖好，可總壓著一邊兒睡，我這右髖骨也有些吃不消了，我扭過頭看柳一葦面朝車壁睡得正香，覺得應(yīng)該不會發(fā)生“面對面、嘴對嘴”的基情迸發(fā)事件，便換了個方向側(cè)躺?？扇怂悴蝗缣焖?，就在我轉(zhuǎn)過去的一瞬間，柳一葦毫無征兆地翻了個身！我倆倒是沒親上，可胸口卻實(shí)打?qū)嵉刭N上了，他胸前的玉璧還硌了我一下，剎那間，一到耀眼的白色光輪閃過，刺得睜不開眼，我們被一陣劇烈的旋風(fēng)吸入其中，我本欲大喊，卻被強(qiáng)大的氣壓按住胸腔，無法呼吸，如被緊緊扼住喉嚨一般，發(fā)不出聲來。
我反應(yīng)過來了，我們又穿越時空了，只是這次的“旋風(fēng)”似乎比以往的更猛烈些，我已頭腦一片空白，只求此刻體能可以跟上，保住性命即可，無力去想接下來等待我們的是何時何地。
我被憋得夠嗆，終于勉強(qiáng)能換口氣時，又嗆了滿鼻子滿嘴的水——我們掉河里了！再會游泳的人也逆不過急流，何況旱鴨子了，我咕嘟了幾口水，肺里灼熱刺痛，仿佛是個被撐到極限的氣球，稍加刺激就會爆炸，鼻腔也酸痛無比，耳中雜音轟鳴，腦海中被痛苦死亡的恐懼支配著，身體隨波逐流。
就在我一片茫然，要放棄生的信念的那刻，一個巨大的浮木撞到了我的腦袋，把我撞懵了，也撞醒了。
我忍著頭痛緊緊地抱著這天賜的“諾亞方舟”，勇敢地迎接一個又一個翻滾的浪頭，承受著拍打在身上的痛楚。終于，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一個大浪拍在了灘涂上。我拜過這救命的樹干，折下上面的一小段樹枝，把它收入懷里后，趕緊沿著河邊走邊大喊柳一葦?shù)拿郑瑓s不見人跡，唯見滾滾河流東逝水。我跪在岸邊號啕大哭，前所未有的恐懼和孤單涌上心頭將我埋沒。就在我絕望之時，一個河浪退下，現(xiàn)出一個熟悉的人影。我踉蹌地跑了過去，中途還摔了個狗吃屎，輕輕地拍著他冰冷的臉，扣出他嘴里的水草，趕緊做人工呼吸。我便做邊哭，見他終于有了好轉(zhuǎn)，這才趕緊擦掉眼淚，省的被他拿捏住話柄，嘲笑我哭得像個娘們兒。
我扶起他的時候，竟然發(fā)現(xiàn)了劉玉娘也躺在前邊不遠(yuǎn)處！
這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