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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彎紅袖

第8章 相濡以沫

一彎紅袖 茶骨骨 2075 2020-04-15 20:49:30

  “我常常聽見別人家的媳婦總問自己男人“你愛我嗎?”,表面上是要一個男人的態(tài)度,實際上是女人想要找個安慰。但是每一次,男人的唯一回答:“我愛你!”都沒能給她們留下半分心安,然后,過幾天,女人又再會繼續(xù)糾纏這個看似有答案實則無答案的話題。”

  趙一:“你在說,我像個娘們兒!”

  “不像嗎?你要的答案只有一個,誰給你,你都不會相信。我在想,是不是你目光所及之處的所有人都埋在黃土里,沒有半點背叛的機會,你才肯信?或者,假如有人像你這樣問你自己呢?你的感覺會更不美好!”李許笙夾來些菜放在自己面前的盤子里,“我!每天!面對的有藥材、死人和半死的人,每天都和閻王、黑白無常搶人。前有瘟疫,后有戰(zhàn)爭,道路中斷,貨運受阻,要藥沒藥,連吃的,現(xiàn)在都跟黃金差不多了。這種時候?你讓我去做走訪郎中?”

  李許笙看著他的腰,拍了拍,“要不,你來試試?”

  趙一認(rèn)真地看著他的臉,他知道李許笙說的是事實,年前的那場瘟疫中,整個榕江城藥鋪基本上是完全掏空了的,李許笙家他是最清楚的,所有藥柜里面,十個九空。最后沒辦法了,他拖著自己手上的部隊上山采藥,整個瘟疫的事情才被慢慢控制了下來。

  李許笙給自己倒了杯酒:“我要是你,穩(wěn)定本地物價倒是真的,要是沒了人,我看你要的槍、錢、人從哪兒來!”

  趙司令扭頭繼續(xù)自斟自飲:“你小看這座城里的人了,有錢人多了去了,家家都有野窖,就算是拿槍抵著他們的腦袋,要個軍餉跟在油渣里面擠油似的,費了半天勁,才得一丁點兒。這下好了,我明年的軍餉算是有了!”

  “好?”李許笙愣住了,心里悶著很疼很疼,“那是鹽糧勒?那玩意兒是民生??!普通百姓呢?沒飯吃,沒錢看病,那也可是實打?qū)嵉?!?p>  趙司令很不耐煩:“不要低估老百姓的智慧!他們自己有辦法的。你不懂政治!”

  一股邪火呲溜就往頭頂竄的李許笙:“我……”

  狗|日的政治!

  李許笙喝了好幾口冷茶,默念著夫人的名字,才把火氣壓了下來,他第一次覺得趙一的懷疑可能是對的:自己和他好像真不是一個顏色的。

  “你這越說,我就覺得越是你干的!”

  李許笙一個冷笑:“哼!是啊,是我干的!我干的還多著呢!看你不爽,行嗎?”

  一天一夜,副官、保長和警察局的幾個探長把李家醫(yī)館查了個底朝天,結(jié)果什么都沒查出來,趙一趙司令和李許笙寒暄了幾句,所有人都撤走了。

  伙計們收拾著屋子,李許笙夫婦二人頹廢地倚在門口,看著地面上的痕跡,漫無邊際地發(fā)著呆,突然,譚月說:“他們很給我們家面子了,很多藥鋪都被直接闖進去亂翻東西。聽說,昨天和前天就查拉五家,封了三家,抓捕了許多人,我還想在,你會不會也被拖到里面去,被盤問!我連止血藥、止痛藥都準(zhǔn)備好了!”

  李許笙扭頭看向穿著一身修身旗袍的夫人,雖然她話說得平靜,臉?biāo)坪跻财届o,但是他清楚她心里很疼,只是比起那些不是跟死人和尸體打交道的人來說,她更穩(wěn)得住。

  “叮叮當(dāng),叮叮當(dāng)……”

  紅著眼圈的譚月扭頭和李許笙的視線相遇,只見她撒了一個不太熟練的嬌:“我要吃糖!”

  內(nèi)疚的李許笙心頭一顫,整個人都化在這個微笑里:“好!”

  他轉(zhuǎn)回柜臺里面,抓了一把零錢,像個二十多歲的小伙似的飛奔出了門,回來的時候,手里握著一塊麥芽糖。剛巧,李耀鄆從屋子里面走出來,瞧見,便也要吃。

  李許笙把話和銀子一起扔給了她:“自己去買!”

  轉(zhuǎn)身便朝夫人走去:“夫人,糖!”

  門檻上,這對夫婦認(rèn)真地分著糖。

  旁邊石缸子里的小魚躍出水面,落到一個坑里,和坑里的另一條小魚遭遇了,只能相互吐著泡泡,救濟對方。

  接下來的日子打了好幾天的仗,城里各行各業(yè)都關(guān)了門,除了藥鋪。

  所有的郎中、醫(yī)生、赤腳們,中的西的已經(jīng)沒有人有空去區(qū)分哪個是正經(jīng)的哪個不正經(jīng),邊炸邊跳地滿屋子救人。

  地板上那些骨瘦嶙峋、缺胳膊少腿、快沒氣的人們,也沒平時那么挑了,這個時候只要有個人愿意看看他、給點藥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

  連續(xù)好幾天沒睡的李許笙“咚”的一聲倒在了地上,被他的死對頭“杏林堂”的張大夫拖著往后堂去了。

  衣服上是白色太陽的、星星的病人們,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屋子,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被痛醒,相互埋汰調(diào)侃一頓后,第二天,其中一個被蓋上了白布,抬了出去。

  這一陣的忙亂,累壞了許多跟醫(yī)沾邊邊的人,等他們再醒來時,城里已經(jīng)變了模樣:城樓上的白日旗變成了工農(nóng)紅軍旗。

  一天到晚到處吆喝,收保護費的保長和族長們都不見蹤影,一些面孔不是很熟悉的警察在街道上周周轉(zhuǎn)轉(zhuǎn)地巡邏著。

  學(xué)校也開了學(xué),雖然榕江所有中學(xué)上課的時間簡直可以用隨心所欲來形容:瘟疫的時候不敢開,打仗的時候不能開,全城搜捕什么人的時候也不會開。

  李許笙夫婦總是認(rèn)為學(xué)習(xí)點新鮮的東西還是很重要的,所以,只要能開學(xué),李耀鄆都是要上學(xué)的。

  李耀鄆雖然年級小,在這票人中已經(jīng)算得上是正統(tǒng)的醫(yī)學(xué)傳承,也是熬了好幾天,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睡了幾天,這覺還沒完全補齊,就在半渾噩半清醒間,衣服和褲子都沒穿正,就被他老媽踹出去上學(xué)。

  煤油燈下,手指停在算盤上面的譚月,絕望地瞅著手上那筆冒著焦糊味兒和青煙的賬本:戰(zhàn)爭的這段時間,根本沒有正常的出入庫紀(jì)錄,自己家里完全沒有的藥材還能出現(xiàn)在賬單上!

  只想喘息一下的她,一別頭,便看見了不知道是屁股上長瘡還是凳子上長榴蓮的兒子,這小子正跪在凳子上,用毛筆尾巴戳自己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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