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春節(jié)過后復(fù)工第一天的一大早,石青早早出門趕到醫(yī)院,向陳醫(yī)生說明了烏龍事件的情況,以便在正常的律所上班時間趕回單位。
塵小七在石青出門前曾警告過她,現(xiàn)在她身上的能力封印已被去除,可能會出現(xiàn)怪異的情狀,但是石青卻有些不以為然。
她至今都尚未完全相信塵小七的說辭。
不過,為了方便塵小七之后的變身,石青以“以備不時之需”為由,又向陳醫(yī)生申請再配了一些精神藥物。
陳醫(yī)生看在石青是熟人方律師介紹過來的,才同意配藥。
“如果有任何問題,你都可以和我聊聊的......?”陳醫(yī)生客氣地向石青道別,但她已經(jīng)認識到,現(xiàn)在讓面前這個清麗的女子憂心的,根本不是盧俊浩,而是其他什么事情。
“好的,謝謝!”石青禮貌道謝。
2
正準備離開醫(yī)院時,石青聽到醫(yī)院的門診大廳傳來一陣騷亂,她本想著要避開這場醫(yī)鬧,但看到在騷亂中心的是余璐護士時,石青不由駐足停留。
余璐正是陳醫(yī)生的助理。
石青透過人群,遠遠望向余璐單薄的身影——余護士看上去十分溫婉的樣子,一頭柔順的長發(fā)束成一個揪,壓在護士帽下,醫(yī)用口罩上只露出一雙含淚的眼睛。
余護士的對面則站著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正指著她的鼻子罵著什么,余護士不堪這名男子的指責,眼眶更紅了。
方律師和陳醫(yī)生熟識,所以才會介紹石青去陳醫(yī)生那里治療所謂的“心理”問題,也正是因此,陳醫(yī)生的助理余璐前段時間卷入一場因借款引發(fā)的房屋抵押糾紛時,陳醫(yī)生便托方律師團隊幫忙代理,這個案子石青也參與其中。
認出余璐后,石青不由走近了一些,并看清了那名男子——方臉盤上架著一幅無框眼鏡,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沒錯,他就是余璐的前男友張璋。
3
塵小七之前由于擔心石青的安危,早就化作了無形的風(fēng),緊跟在石青的身后,來到了醫(yī)院?,F(xiàn)在,他眼看石青正穿過人群,走向“風(fēng)暴中心”,便趕緊找了個沒有監(jiān)控的地方顯了形,趕到圍觀人群外,以便在石青卷入麻煩時,能第一時間出手相助。
只聽那西裝革履的男子指著那名護士說:“余璐,你和你的那群女律師不要再糾纏我了,好不好?”
“那你什么時候把借我的200萬還上?”余璐的語氣極盡哀求,“那都是我和我父母的積蓄,和向家里的親戚借的血汗錢?!?p> 石青聽著,心里有些氣不打一處來,撥開圍觀人群,朝張璋和余璐走去。
之前在代理這起借款糾紛時,石青得知,張璋向余璐和她的家人借了200萬買了炒原油的理財產(chǎn)品,當時為了讓余璐的家人安心,張璋還和余璐簽了房屋抵押合同,將他自己住的那套中環(huán)一室戶作為還錢的擔保,但是雙方簽訂抵押合同后,卻沒有去房管局登記,所以雖然抵押合同有效,但是抵押權(quán)沒能生效,這筆200萬借款也因此沒有任何擔保。
只是,沒成想,本來應(yīng)該穩(wěn)賺不賠的原油理財,卻受到國際市場大環(huán)境的影響,價格一路跌至負值,張璋的投資本金都難保。
石青記得之前余璐向方律師介紹基本情況時,聲淚俱下地說,她本想陪張璋一起度過困境,卻在一天深夜被一串陌生的手機鈴聲吵醒。只是,那臺手機不是余璐的,也不是她的家人的,而是張璋不慎落在他們家里的。
手機那頭傳來的女人的嬌嗔,在余璐聽來簡直就是深夜的哀鳴。
事后,張璋也知道紙包不住火,向余璐坦白,他的確同時談了許多女朋友,并向她們各借了幾萬至幾百萬不等炒理財產(chǎn)品,或者只是供自己花銷。
然而,在余璐和張璋分手前的幾個月,張璋已把那套房子過戶給了他的另一個女朋友。余璐和她的家人一怒之下便起訴張璋,憑著借款合同和抵押合同,要求張璋歸還200萬元借款,但張璋的態(tài)度一直都是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至于那份抵押合同,則由于未去房管局登記,抵押權(quán)一直未生效,以至于法院無法執(zhí)行張璋的那套中環(huán)一室戶以歸還張璋欠余璐一家的款項。
4
張璋把抹了發(fā)膠的頭發(fā)捋到腦后,威脅道:“如果你不撤訴,我就天天來醫(yī)院鬧!讓你沒法兒工作!”
余璐的臉色慘白,瞪著眼睛環(huán)顧四周,卻被圍觀群眾好奇的眼神淹沒。
張璋湊近余璐的耳邊蠱惑道:“我會還錢的,但你得先撤訴?!彼麅A身凝視著余璐,壓低嗓音說,“不然我真的會天天來,你也知道的,你們領(lǐng)導(dǎo)不喜歡這種麻煩。”他眼神示意著周圍的圍觀人群,輕浮地壞笑道,“我天天這么來鬧,你信不信到最后丟掉工作,什么都得不到的,是你自己?”
沉默片刻,他直起身子,抬高嗓音道:“你過去可是心甘情愿借錢給我的!”
“那不代表你不用還錢!”石青推開圍觀人群,趕到了余璐身邊。
“喲呵?”張璋振了振自己巴黎藍的西服,雙手交叉于胸前,不屑地睨著石青,道,“這不是石律師嘛?我的律師不在場,我建議你還是少和我說話?!彼囊暰€落在了石青手里拎著的精神藥物上,瞇眼補充道,“尤其是在你精神不穩(wěn)定的時候。”張璋隨即又提高了音量,喝道,“余璐,這人都得配精神藥了,還夠格做你的律師?”
石青一時說不出反駁的話,無比后悔自己之前為了塵小七多配了些精神藥物,讓張璋抓住把柄當眾奚落。
“我們不會撤訴的!”石青直視著張璋,堅持道,“我們會勝訴,而且我們一定會確保判決書里寫明只要你有了錢,就得第一時間歸還我們。”
“你們撤不撤訴,你說了不算數(shù)吧,石青?你的上司方律師要是同意撤訴,你敢說個‘不’字?”張璋抖著兩條筆直而纖細的男模腿,說,“你們又怎么能確保判決書的內(nèi)容呢?你難道是在向我暗示你們和法官有不正當?shù)年P(guān)系?那我豈不成了徇私舞弊的受害人了?你們佳瀚律所就是這樣辦事的?”
“我們已經(jīng)通過合法程序,向法院申請調(diào)取你的銀行流水了,我們會知道你有多少資產(chǎn)的?!笔喑林卮鸬溃裆珜庫o如水,似暗夜茉莉,暗香自來。
“你們?nèi)ゲ榘桑业膫骺啥嗔?,你們又沒有擔保債權(quán),怎么確保我第一個歸還你們?”張璋戲謔道,伸手指了指醫(yī)院的地面,放下狠話,“我還是那句話,你們要是不撤訴,我天天來!”丟下這句話后,他轉(zhuǎn)身雙手插兜,揚長而去。
余璐抓著石青的手,眼里含淚。
“我和方律師會幫你的?!笔噫?zhèn)定地安慰道。
塵小七越過人群凝望石青,不由覺得,那句話說得沒錯,一個人在認真工作時,的確是最迷人的。
5
石青安撫好余璐便離開醫(yī)院,登上了醫(yī)院外的過街天橋,準備回律所上班。
正值上班高峰,天橋上都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趕著在春節(jié)假期復(fù)工的第一天到單位報到,迎接新一年的挑戰(zhàn)。
石青沿著天橋的欄桿向前方的輕軌站走去,卻感到周遭一陣怪異的晃動。
是地震了?她還沒來得及細想,迎面一個正看著手機,不管不顧低頭快走著的白領(lǐng)一腳踩在了石青的高跟鞋。
石青一驚,扶著天橋的不銹鋼欄桿站穩(wěn),但那個白領(lǐng)卻依舊低著頭,連句道歉都沒說,頭也不回地就走遠了。
見狀,石青準備追上去同那個沒禮貌的白領(lǐng)好生說道說道,但不知為何,她再次感到天橋的地面一陣晃動,眼前一片眩暈,以至于她只能抓緊天橋的欄桿。
等感官穩(wěn)定下來時,石青睜眼一看,卻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天橋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間。
更奇怪的是,輕軌站的入口已被甩在了她的身后,從她身邊穿行而過的一個白領(lǐng)像看怪物似的盯著她。
石青打量了一下自己,發(fā)現(xiàn)自己穿著得體,定了定心。
此時,陽光刺破云層,但空氣卻迷蒙一片,初春的潮濕網(wǎng)住了每個人的呼吸。
石青覺得陽光突然變得異常刺眼,天橋下車輛疾馳而過的聲音被放大了,四下里走過的人群的竊竊私語她竟都聽得清,而且是如此嘈雜。
每個人穿著的衣服、拎著的包都是如此鮮艷,此前石青從未注意到過。
正從她面前經(jīng)過的濃妝艷抹的年輕女子拎著古馳包,石青卻能看到那只古馳包是這名女子年前從七浦路A貨市場買來的,但她帶著這包回家過年,親戚都夸這包洋氣。
一個圍著紅白相間的菲拉格慕絲綢圍巾的高個外籍男子,一踮一踮地從石青身邊走過,她卻能透過那根圍巾,看到一間典雅的紅木衣帽間,然后門被打開,圍巾被這個外籍男子取走,他的身后是潔白的床鋪和浦江兩岸的晨景。
一個穿著貂皮的中年婦女指著天橋邊的一幢新修寫字樓,對她的隨從吩咐要租下這幢寫字樓的頂樓,石青卻從這個中年婦女的貂皮大衣上看到了每一根毛發(fā)的源頭,一只只鮮活的生命被養(yǎng)殖、被宰殺,然后皮被扒下來,鮮血淋漓。
接著世界開始天旋地轉(zhuǎn)起來。
這下是真的產(chǎn)生幻覺了嗎?石青慌了神,心想:還是說……這是塵小七之前說的我被我表哥封印的能力覺醒了嗎?
石青不解,她用手托著額頭,跌跌撞撞走向天橋另一側(cè)的欄桿,但卻幾乎站不穩(wěn)。
這一刻,她感到自己無比需要塵小七。
塵小七,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