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滇域(十六)
冷琛將手令放置其中,輕輕合上,只聽“咔擦”一聲輕響,感覺有什么東西忽然震了震。前方巖壁倏然錯開了一道約一人寬的間隙,帶著雨水清新涼意的夜風(fēng)豁然吹了進(jìn)來。
打燃了火折子,他們認(rèn)出這正是幽域的入口處。才從暗道中走出,身后的巖壁便“嘭”地一聲重新合上。
那閉口嚴(yán)絲合縫,肉眼幾乎看不出有暗門存在的痕跡。
“要是一開始就能走這條安全的路該有多好啊,”陸青湄看著那道暗門,忽然輕輕開口,“這樣一來我們就不用去那駭人的幽域走上一遭了?!?p> 陸青湄這一路上沒有說過一句說話,整個人看起來恍恍惚惚,好像失了魂一樣。
冷琛原本很是擔(dān)心,也不知道她在那彌漫著香氣的山洞里看到了什么?,F(xiàn)在聽見她問話,他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
“像這種禁地都會留有一道只能從里面開啟的暗門,外面不會設(shè)有任何機(jī)關(guān)?!崩滂〗忉尩?,“我走的這條密道大概是滇人為自己留下的另一條出路。”
陸青湄看著冷琛,原本清澈的眼睛里像是蒙上了一層霧,似懂非懂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走吧?!蹦R風(fēng)望著雨夜深處,淡淡開口。
流華殿內(nèi)。
懷鳶一驚而起,盤在她肩上的小金蛇不慎從她金色的衣袖滑落,跌在了玉座上:“你是說,他們已取得了赤焰蓮心?”
“是。那個女人雖然在昏睡,但她的臉色相比前兩天好了很多,屬下看得出,她身上的索心蠱已解?!奔{遠(yuǎn)篤定,同時俯身,無比恭敬地捧起一塊刻著繁紋的烏木手令,高舉過頭頂,“按照大祭司的命令,他們離開時,我們未加阻攔,這是他們交還的水符令?!?p> 懷鳶難以置信地凝視著納遠(yuǎn)手中的烏木令牌,面容有些扭曲。
怎么可能?她早已在圣湖之中布下了幻蠱,至純至凈的圣湖能使幻蠱的效力發(fā)揮到極致。在那樣的情況下,即便是心志異常堅定之人也勢必?zé)o法掙脫幻象的束縛。
他們怎么可能破除?又怎么可能取得赤焰蓮心?
琋和將納遠(yuǎn)手中的水符令呈至座前。
懷鳶抬手接過,眼底已是暗潮洶涌,一字一頓:“他們可是安然無恙?”
“只有一人身負(fù)重傷,幾乎是浴血而歸?!奔{遠(yuǎn)答道。
“重傷的那人是誰?”懷鳶閃電般抬頭,眼底涌動著不知是怎樣的情愫,指尖的水晶護(hù)甲幾乎要將掌心刺破。
“身穿白衣的那位青年男子?!?p> 白衣......
手執(zhí)殘影劍的人......
雪城望仙居的墨臨風(fēng)......
懷鳶腦中飛快地掠過那抹冷峻的身影,眸光閃爍了一下:“你看他身上的傷口可是被蓮刺所傷?”
“不錯,”納遠(yuǎn)點(diǎn)頭,“他身上遍布傷口,幾乎沒有一寸完好的地方?!?p> 高高玉座上的金衣祭司眼睛里閃爍著瞬息萬變的眸光,納遠(yuǎn)看在眼底,以為她后悔輕易放那四人離開,很快又低下頭去,“想必他們并未走遠(yuǎn),只要大祭司下令,屬下即刻帶人將他們追回?!?p> “不必,”玉座上的小金蛇親昵地往她身上蹭,她伸出手,讓它纏住自己的手腕,“本座一諾千金,說出去的話絕對不會反悔。”
懷鴛輕輕點(diǎn)著腕上小金蛇的腦袋,聲音冷得像殿外飄搖的雨,“既然他們已憑自己的本事拿到了想要的東西,按照事先的承諾,本座不得加以干涉,讓他們走吧?!?p> “是,”納遠(yuǎn)俯身,“屬下告退?!?p> 納遠(yuǎn)方退出大殿,金衣祭司的眼底驀地劃過一片雪亮的光:“棲烏?!?p> 她剛對著虛空吐出這兩個字,一道黑色的風(fēng)瞬地掠過大殿。
“大祭司有何吩咐?”
來人聲線冷淙,單膝恭敬地跪在玉座前,黑色的斗篷深深掩住了他的臉。
一旁的琋和使臉色微微變了變。
不知道為什么,她每次看到這個人,都會感受到他身上散發(fā)出的強(qiáng)烈寒意。
這種寒意并不是那種生性冷漠之人身上自帶的寒意,而是一種潛伏在黑暗中未知的危險。看不見卻又真實(shí)存在,直讓人覺得非常不舒服。
這個黑衣人原是前任佋謝大祭司座下的一柄利劍,來去無蹤,殺伐狠厲。
當(dāng)年,這柄劍在佋謝性命俄頃之際,選擇了冷眼旁觀。懷鴛順理成章繼承大祭司之位后,這柄劍又十分審時度勢地誠服于新任大祭司座下。
的確是一柄快劍,可太過鋒利,也有割破手的危險。
懷鴛眼睛里暗涌著無數(shù)難以言表的波光,白膩的纖指緊扣著玉座扶手,她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低聲:“幫本座查一個人?!?p> ---------------------------------------------------------------
夜雨瀟瀟,狹長的山道上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車轱飛馳間,水花四濺。有人迫不及待地在這個風(fēng)雨交加的夜晚趕馬歸程。
馬車已行至滇南邊境,車內(nèi)的冷洵還沒有醒過來,墨臨風(fēng)卻已決定先行離開。
冷琛明白他心中記掛著望仙居的事,急著趕回,青色的衣袖凌空一閃,劍氣橫貫而起,割斷了一匹馬的韁繩。
“有緣再會。”他抱拳,語氣鄭重。
墨臨風(fēng)翻身上馬,朝冷琛和陸青湄點(diǎn)了點(diǎn)頭,沉如深潭的眼睛里辨不出任何情緒:“有緣再會?!?p> 他抬手一拉韁繩,頭也不回地馳入雨簾。
只是轉(zhuǎn)瞬,他的身影便已消融在茫茫夜雨里。
雨下得更大了些,無數(shù)冰涼的雨水迎頭而落,冷琛只覺一陣清明。
這么多年以來,他幾乎每一天都活在等待的煎熬里,沉溺郁積的那塊心病就像沉重的枷鎖,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放松。
“要回家了?!崩滂∧曋紳M蒼茫雨水的夜空,如釋重負(fù)般地吐出了一口氣。
過往心靈上的沉疴陰霾,終于融散在了這一片飄搖風(fēng)雨里。
阿姐,愿你生命中的黑暗從此退散,愿你今后的生活陽光明媚,日暖風(fēng)和。
風(fēng)雨從車簾的間隙中灌入,榻上女郎的發(fā)梢也沾染了些潮濕的水汽。
然她自顧沉沉地睡著,好像正做著一個長久的,永遠(yuǎn)不會醒來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