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鳴仰著頭,喉嚨里發(fā)出無意義的“呦呦”聲。他感覺自己像一臺被強制啟動的抽水機,月光化作細密的銀絲,順著口腔涌入體內。起初只是微涼的觸感,但漸漸地,那些絲線開始發(fā)燙,仿佛有無數(shù)螞蟻順著血管爬向四肢百骸。
“這可比喝熱水刺激多了……”他齜牙咧嘴地想保持姿勢,卻發(fā)現(xiàn)身體根本不受控制。鹿類修長的脖頸天然適合仰頭吞咽的姿態(tài),月光像是被某種法則牽引,以他為中心形成一道肉眼難辨的漩渦。
周遭的鹿群陸續(xù)停止了動作。一頭母鹿疑惑地蹭了蹭他的側腹,見他沒有反應,便低頭啃食起沾著夜露的蕨類。陸鳴能清晰感知到同類的困惑——當其他鹿只能吸收一刻鐘月光時,他已經持續(xù)了整整兩個時辰。
月光入體的過程開始變得痛苦。他感覺自己的胃袋被塞進了一團燃燒的鋼絲球,但每當他想停下,脊椎深處就會傳來詭異的震顫。仿佛有另一個意識在冷冷注視著他,用無形的絲線操縱這具軀體。
“等等,這具身體里本來就有兩個意識!”陸鳴突然想起原文設定,冷汗瞬間浸透了皮毛。月光突然暴漲,他眼前浮現(xiàn)出詭異的畫面:巍峨的青銅祭壇上,九尾白狐對著血月長嘯;身披鱗甲的巨蟒纏繞通天建木,銜著金烏的殘羽;還有無數(shù)扭曲的影子在星空下膜拜,他們的祈禱聲化作實質化的黑霧......
“哐當——”
劇烈的頭痛讓他踉蹌倒地。月光流戛然而止,陸鳴發(fā)現(xiàn)自己的意識被強行拽入一片混沌空間。這里懸浮著兩團光球,一團是他熟悉的淡藍色現(xiàn)代人思維,另一團則是裹著荊棘的猩紅色光繭。
“終于見面了,竊居者?!惫饫O中傳出沙啞的低語,荊棘隨著聲波詭異地蠕動,“這具完美的容器本該屬于本座,若非當年......”
“停停停!這位妖怪大哥咱們有話好好說!”陸鳴的光球瘋狂后撤,在混沌中劃出彗星般的尾跡,“我就是個無辜穿越者,要不咱們簽個和平共處五項原則?”
回應他的是驟然刺出的荊棘。千鈞一發(fā)之際,外界傳來的血腥氣將他的意識拉回現(xiàn)實。陸鳴猛地睜開眼,看到讓他肝膽俱裂的一幕——三頭灰狼正匍匐在鹿群外圍,為首的獨眼狼王獠牙上還掛著碎肉。
鹿群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陸鳴能聞到空氣中彌漫的恐懼信息素,但更讓他心驚的是狼群的狀態(tài)。那些野獸的眼珠泛著不祥的暗紅色,爪尖在地面刮擦出幽藍火星,這絕非凡獸該有的特征。
“跑!”年邁的頭鹿發(fā)出凄厲長鳴,鹿群頓時炸開。陸鳴本能地跟著狂奔,四蹄砸在腐殖土上的悶響與心跳聲重疊。但身后的狼嚎越來越近,他甚至能聽到唾液滴落的黏膩聲響。
“咔嚓!”
側后方傳來骨骼碎裂的脆響。一頭懷孕的母鹿被獨眼狼王撲倒,狼爪輕易剖開了鼓脹的腹部。血腥味刺激得狼群愈發(fā)癲狂,它們不再理會其他目標,竟圍著尚未成型的鹿胎撕咬起來。
陸鳴的胃部劇烈抽搐。更可怕的是,他看到狼王叼著血淋淋的胚胎走向月光,暗紅紋路在狼毛下若隱若現(xiàn)。當胚胎被月光籠罩的瞬間,狼王額間突然裂開第三只眼,豎瞳中映出血色月輪。
“這是...妖族在舉行儀式!”體內那個猩紅光繭突然震動,沙啞聲音帶著驚怒,“小子,不想死就放開心神!”
“你當我傻??!”陸鳴在意識海里大罵,四蹄卻誠實地轉向密林深處。身后傳來樹木倒伏的轟鳴,狼王的體型正在暴漲,原本灰白的皮毛化作流淌的熔巖,每一步都在地面烙下焦痕。
參天古樹在狼爪下如同麥稈,陸鳴慌不擇路地沖進一片沼澤。腐臭的泥漿沒過膝骨時,他才驚覺這是作死行為。但更絕望的是,猩紅光繭突然沖破封印,接管了他的身體。
“看好了,螻蟻。”意識被擠到角落前,他聽到那聲音的冷笑,“這才是妖修真正的戰(zhàn)斗方式?!?p> 他的鹿角驟然暴漲,化作兩柄纏繞黑焰的骨刃。前蹄踏在泥沼表面竟如履平地,每一步都綻開血色蓮花。狼王的三只豎瞳同時收縮,熔巖身軀卻已收不住沖勢。
黑焰骨刃與熔巖利爪相撞的瞬間,方圓十丈的泥漿被蒸發(fā)成琉璃狀結晶。陸鳴在意識深處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游刃有余地戲耍狼王,骨刃每次揮動都帶起鬼哭般的尖嘯。
“別發(fā)呆!”那聲音突然厲喝,“記住妖力運轉路線,本座可沒興趣當你的保姆!”
無數(shù)金色經絡在陸鳴意識中亮起,他這才發(fā)現(xiàn)體內早已構筑好復雜的妖脈網絡。當狼王噴出熔巖吐息時,他的身體自動擺出古怪姿勢,鹿角在身前劃出完美圓弧,竟將火焰盡數(shù)反彈。
“砰!”
狼王被自己的吐息轟飛數(shù)百米,撞斷了七棵鐵杉樹才勉強停下。但陸鳴還來不及高興,就感覺身體控制權突然交還。更糟糕的是,所有妖脈都在發(fā)出不堪重負的悲鳴,口鼻間涌出帶著內臟碎片的黑血。
“...強行開脈的副作用?!蹦锹曇籼撊鯀s帶著惡意快感,“接下來三天你若不能吸足月華,就等著經脈盡碎而死吧。”
沼澤上蒸騰的毒霧被月光照成詭異的紫紅色。陸鳴癱倒在琉璃化的地面上,每呼吸一次都像吞下了燒紅的鐵蒺藜。他能清晰感受到體內那些金色妖脈正在萎縮,如同被烈日暴曬的蚯蚓,在皮下扭動出猙獰的凸起。
“咳...你他媽管這叫副作用?”他吐出一口帶著冰碴的黑血,發(fā)現(xiàn)血液落地后竟腐蝕出冒著綠煙的坑洞。
識海深處傳來沙啞的嗤笑:“當年本座開脈時,可是泡在三千童男童女的血池里。你這具肉身能撐到現(xiàn)在,該跪謝天道垂憐了?!?p> 陸鳴艱難地支起前蹄,琉璃地面燙得蹄甲滋滋作響。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狼嚎,被重創(chuàng)的狼王正在召喚族群。更糟糕的是,他聞到風中飄來硫磺與腐肉混合的氣味——有什么更恐怖的東西正在蘇醒。
“東南三十里,有月見草?!毖晖蝗婚_口,“今夜是望朔交匯之時,若能吞服百年以上的...”
“說人話!”陸鳴踉蹌著鉆進灌木叢,身后傳來樹木倒塌的巨響。透過枝葉縫隙,他看到沼澤中央隆起山丘般的鼓包,表面布滿正在蠕動的血管狀紋路。
妖魂沉默片刻,再開口時竟帶著幾分凝重:“那是血嬰太歲,狼群獻祭的鹿胎喚醒的邪物。不想變成它的養(yǎng)料,就在子時前找到開著銀斑的七葉草。”
陸鳴還想追問,腳下大地突然劇烈震顫。血嬰太歲破土而出的瞬間,方圓百里的月光都被染成了猩紅色。那怪物沒有五官,表面布滿嬰兒哭嚎的面孔,每一張臉都在重復著鹿群臨死前的慘叫。
“跑!”這次是陸鳴和妖魂異口同聲的嘶吼。
循著妖魂指引的方向逃亡兩個時辰后,陸鳴的視線開始出現(xiàn)重影。妖脈反噬已經蔓延到心臟位置,他能感覺到有尖銳的東西在胸腔里生長。更要命的是,血嬰太歲的精神污染如附骨之疽,耳邊不斷回響著母鹿臨產時的哀鳴。
“左轉,有瘴氣屏障?!毖晖蝗惶嵝?,“用我教你的吐納法?!?p> 陸鳴強打精神,按照意識中那套逆周天運轉的路線調息。淡藍色月光從毛孔滲出,在體表結成蛋殼狀光膜。當他沖進紫色毒瘴時,光膜與瘴氣接觸發(fā)出冷水澆熱鐵的嘶響,竟開辟出一條臨時通道。
沖出瘴氣的剎那,眼前景象讓陸鳴忘記了呼吸。整片山谷鋪滿發(fā)光的銀色苔蘚,中央水潭倒映著三重月影,岸邊生長著大片七葉銀斑的靈草。但更引人注目的是潭邊巨石——上面釘著具三丈長的蛟龍骨骸,七根青銅釘貫穿其要害,龍首眼眶中插著柄銘刻“鎮(zhèn)妖”二字的斷劍。
“這是...鎖龍樁?”妖魂的聲音突然激動起來,“小子,去拔那柄劍!”
陸鳴卻盯著月見草咽口水:“先解決經脈問題比較重要吧?”他剛邁出兩步,水潭突然沸騰。三條碗口粗的青銅鎖鏈破水而出,末端拴著的卻不是枷鎖,而是三個不著寸縷的絕色美人。
她們有著相同的精致面容,區(qū)別只在發(fā)色:銀白、黛青、赤紅。當她們睜開眼眸時,陸鳴感覺靈魂都要被吸進去了——那根本不是生物該有的瞳孔,而是旋轉的星云圖景。
“三尸鎮(zhèn)守使。”妖魂咬牙切齒道,“難怪此地月華如此濃郁,原來是用斬三尸之法將大妖神魂煉成了陣眼...”
銀發(fā)女子輕撫蛟龍骨骸,朱唇未動卻有清冷聲音直接在陸鳴腦中響起:“小鹿兒好膽量,敢闖天樞閣的鎖妖禁地?!彼讣饽鲈鹿鈩?,“不過你的妖魂很特別,做成魂燈應該能燃百年?!?p> 陸鳴在生死關頭爆發(fā)出驚人潛力,四蹄騰空躍起三丈高,堪堪躲過月光劍的斬擊。落地時他故意撞向蛟龍骨骸,青銅釘與龍骨摩擦迸濺的火星點燃了積蓄千年的龍怨。
“轟——”
赤色龍焰沖天而起,整個水潭瞬間汽化。三條鎖鏈應聲斷裂,三位鎮(zhèn)守使發(fā)出凄厲尖嘯,皮膚下浮現(xiàn)出鱗片紋路。陸鳴趁機滾到月見草叢中,胡亂吞下十幾株靈草。
磅礴的月華在體內炸開,他感覺每個細胞都在經歷撕裂重組。妖脈貪婪地吸收著能量,卻在心臟位置遭遇某種阻礙——那里盤踞著團黑霧,隱約能看到妖魂猩紅的光繭。
“原來你在這下絆子!”陸鳴在識海中怒吼。此刻他終于看清,妖魂早在他心脈中種下了寄生根須,所謂的經脈反噬不過是奪舍的前奏。
妖魂不再掩飾惡意:“本想養(yǎng)肥些再吃,既然你急著找死...”黑霧突然暴漲,化作萬千觸手刺向陸鳴的意識體。
劇痛讓現(xiàn)實中的鹿身瘋狂抽搐,七竅迸射出血箭。就在意識即將湮滅時,陸鳴瞥見鎮(zhèn)妖劍上的銘文泛起青光——那根本不是“鎮(zhèn)妖”,而是被血垢遮蓋的后半句露出真容:
**「鎮(zhèn)妖司敕令:凡斬三尸證道者,當受萬魂噬心之刑。」**
銀發(fā)鎮(zhèn)守使突然發(fā)出癲狂大笑:“原來我們都是祭品!”她轉身撲向黛青女子,兩具身軀融合成雙頭蛇怪。赤發(fā)女子則化出鳳翼,抓起鎮(zhèn)妖劍刺入自己眉心。
整座山谷開始崩塌,陸鳴在混亂中咬住蛟龍逆鱗。當鎮(zhèn)妖劍完全沒入赤發(fā)女子頭顱時,他聽到天地間響起滄桑龍吟:
“太初歷元年,人族背誓,該殺!”
龍吟聲響徹云霄的剎那,陸鳴眼前閃過走馬燈般的記憶碎片:
他看見身穿冕服的人皇手持軒轅劍,與九爪金龍歃血為盟;看見十萬大山升起遮天蔽日的妖云,青衣術士們在星盤上推演劫數(shù);最后定格在某座青銅宮殿內,七盞魂燈映出自己作為人類時的面容...
當意識回歸現(xiàn)實時,他正漂浮在萬丈高空。準確地說,是嵌在蛟龍逆鱗中被帶上天的。下方山谷已成深不見底的天坑,赤發(fā)女子自爆產生的沖擊波將方圓百里夷為平地。
“別裝死?!毖甑穆曇籼撊鯀s急切,“咬破舌尖,用精血催動逆鱗里的龍魂!”
陸鳴這才發(fā)現(xiàn)逆鱗內側刻滿血色符咒,每一筆都蘊含著令人戰(zhàn)栗的威壓。當他依言噴出精血后,符咒逐一亮起,鱗片表面浮現(xiàn)出星空圖——中央帝星的位置,赫然是中原皇朝都城!
“這是...龍脈輿圖?”陸鳴震驚地發(fā)現(xiàn)某些星軌與前世所見的河圖洛書暗合。未等他細想,逆鱗突然調轉方向,朝著十萬大山外圍某處隕落。
劇烈的摩擦讓鱗片表面燃起烈焰,陸鳴在最后關頭被甩出,栽進某間客棧的馬廄。當他吐著嘴里的稻草爬起時,聽到墻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剛才的流星落在咱們鎮(zhèn)上了!”
“聽說王寡婦家的井水突然沸騰,該不會是...”
“都閉嘴!沒看見官府的告示嗎?近日有妖人作亂,再敢妄議者按同黨論處!”
陸鳴豎起耳朵,鹿類敏銳的聽覺捕捉到更多信息:中原皇朝正在招募“誅妖師”,南疆諸國陳兵邊境,而最讓他心驚的是某個熟悉的地名——青州陸氏,正是他穿越前的家族所在!
馬廄外突然傳來鐵鏈聲響,有個醉醺醺的聲音嘟囔:“奇了,老子的尋妖盤怎么對著馬廄狂轉...”
愛讀書的呵呵
重新續(xù)寫故事了,但愿我能寫完這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