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撈月的人

柳永

撈月的人 藍(lán)冰er 1737 2020-04-08 23:39:56

  讀少年時期的柳永,心底是五味雜陳的。

  柳永愛他的妻子,卻做不到從一而終,給不了瑤姬一份安定、堅貞的感情,可他卻又是實實在在愛她的,這顆心真摯而赤誠??杀M管如此,他還是與歌姬廝混,不負(fù)責(zé)任地去遠(yuǎn)方游學(xué),讓瑤姬嘗遍人間癡情女子所能承受的所有酸痛,由佳齡少女旦夕河變成閨閣思婦后,最終滿懷期待地在他懷中死去。

  那時候我覺得柳永大概是個混蛋。

  一個男人讓自己的女人相思成疾,郁郁而終,我想他在詩詞界再高的造詣都不會讓我原諒他了。

  然而,后面一首首詞的出現(xiàn),卻讓我開始動搖自己的心。

  他究竟是不夠?qū)G椋们椴簧?,還是他的情感太過豐富,他的愛太多了呢?

  他愛上這個女人的時候卻不妨礙他對另一個女人牽腸掛肚,也不妨礙他對另另一個女人朝思暮想,甚至不妨礙他此刻正在跟另另另一個女人云雨纏綿。

   他用情是深的,并非負(fù)心之人。

  可無論放在哪個時代,都不會有太多人理解一個男人的博愛吧?

  少年柳永意氣風(fēng)發(fā),恣意瀟灑,他是個富二代,又時不時來一筆千萬兩白銀的潤筆,可以說這樣的人生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更何況他才子之名廣遠(yuǎn),又獨具風(fēng)采,想來能夠成為無數(shù)少女夢寐以求的對象也是有道理的。

  那個時候的他驕傲、灑脫而自信,他的詩詞也和他的生活作風(fēng)一樣,縱然只寫小兒女,也隱隱散發(fā)出張揚之感。于是我讀少年時期的柳永,或喜或怒,感情也都是十分明確而強烈的。

  年少輕狂,他不僅僅只是流連于溫柔鄉(xiāng)。對于時事也是格外關(guān)注并且敢于將憤慨和不爽寫進(jìn)詞曲中,流佳坊間。當(dāng)然這也可能只是因為那個時候他還沒有考中進(jìn)士進(jìn)入官場,不知其中險惡,所以才有初生牛犢不怕虎之勢。

  讀著讀著,竟然忘了,一個人是會老的。

  當(dāng)看到四十八歲的柳永時,我楞住了。怎么突然之間,一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就已經(jīng)到了如此滄桑的年紀(jì)?

  再往前回顧,我又愣住。

  原來我讀過他的二十歲,三十歲,四十歲……我已經(jīng)見證了他的官場失意、情場得意,我知道他的每一段情史、每一次科舉考試的失敗,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從一開始滿懷信心地踏進(jìn)考場,勝券在握之時被一次又一次落榜的消息打擊的體無完膚,卻在自己的紅顏和妻子面前強顏歡笑,寫下一曲曲《玉樓春》。我想“奉旨填詞柳三變”,是自嘲,是自我安慰,是苦澀到了極致的麻木,是對愛人的保護(hù),也是強烈的自尊心。他之所以在無數(shù)次失利之后還是執(zhí)著于科舉,一方面是內(nèi)心深處的不甘,更多的,則是對家庭的責(zé)任,或者是對一直在守護(hù)著他的那些柔弱卻風(fēng)雨無阻的女子的不愿辜負(fù)。

  終于,在四十八歲這樣已經(jīng)不再光芒四射的年紀(jì),他終于憑著一己才華考中了進(jìn)士??v然只是區(qū)區(qū)三甲,他也已經(jīng)能夠激動得涕泗橫流,伏地高呼“吾皇萬歲”。

  柳永老了,他可還有當(dāng)年“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的半點風(fēng)范?沒有了,他的知足與感激涕零,恰恰是最為卑微的體現(xiàn)?;蛘哒f,他太苦了。盡管只是三甲,那也足以令他嘗得苦盡甘來的極端喜悅與興奮。

  柳永啊柳永,光讀柳詞,那他只會永遠(yuǎn)的被風(fēng)流與科舉之路坎坷這兩個標(biāo)簽緊緊地束縛住??伤孽r活,它超越前人的心理,思想與勇氣,不應(yīng)該更值得人們銘記嗎?

  所以說,讀柳詞之前,先去讀讀柳永吧。它不高貴,不堅毅,在政壇沒有卓越的貢獻(xiàn),它仿佛只是一個被命運操控著的平凡人??墒撬醒腥?,命運能改變他的,也只是命運。他不求掙脫,卻也從未屈服,它順從的,一直只有自己的心。

  至少,柳永的前半生是沒有遺憾的。

  蘇軾、柳宗元,包括與柳永同期的范仲淹,仕途的失利對他們來說是何其大的打擊,足以成為這些大名人人生的轉(zhuǎn)折點。蘇軾也樂觀豪邁,可他的一生中總有郁郁不得志,總有讓人惋惜的地方……

  可柳永沒有。

  柳永的前半生順利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會顧及這些,他有能力讓自己活得不累。柳永不清高,他從來沒把自己當(dāng)作一個高貴的文人而居于道德的至高點,所以他可以靠寫詞謀生,可以靠肚子里的墨水贏得豐裕,隨性的生活。這樣的行為在大人物眼里是可恥,不要臉的。那柳永就因此不開心了嗎?后人的評價,后世眼中的他縱有千萬番模樣,又能怎樣?現(xiàn)在的他還是他啊,他沒有違背自己的心,不是嗎?我想這才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精神境界。

  時代飛速地運轉(zhuǎn)著,我想那些教科書一般的大人物早就已經(jīng)累了。人們拼命地推崇,高呼,贊揚,人們累了,而他們保持著一份無懈可擊的模樣,也累了。

  那不如就讀讀柳永吧,一個活得豐盛的人,酸甜苦辣無一缺席的人生,或許更適合我們。

藍(lán)冰er

創(chuàng)作于2018年,柳永可以說是我的本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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