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家灣。
二叔家的土基房門口，兩口大鍋冒著熱氣，旁邊兒，幾個婦女忙碌著。
水缸邊兒，黎老頭帶著三四個小伙兒，收拾著雞鴨魚。
院外，七八個小孩兒嬉鬧著。
院子里，村里的叔伯一桌，嬸姨一桌，姐妹一桌，兄弟一桌，嗑著瓜子，講著白話。
黎陽和村里的年輕小伙兒坐一起，聽他們吹牛，不外乎誰又給誰揍了，誰和誰有矛盾，又或者誰跟誰好上了，之類的事兒，黎陽也插不上話，就微笑聽著。
“小陽，聽說你在城里砍死虎了？”一個穿皮衣的青年忽然笑呵呵地問了一句。
黎陽一愣，笑著說：“沒有，誰亂說??？”
“你弟唄，他說你在城里賺大錢了，可牛了。真賺錢了？帶咱兄弟一個！”青年說。
“他瞎說的，小孩兒說的話，紅哥也信?。俊崩桕栁⑽⑿φf。
青年呵呵笑道：“我就說嘛，看你老實巴交，不像能做那種事兒?！?p> “陽子，陽子……”二叔站平房，對黎陽招了招手。
黎陽起身走后，叫紅哥的青年跟桌上的說：“這才進城半年，話都不跟我們講了，再過半年，怕是都不認識我們了。呵呵，都是泥腿子，裝什么呢！”
“是唄，瞎裝逼！聽說他就看大門的?！?p> “紅哥，你表哥不是城里的嗎？”
“是啊，我表哥是跟東門小段玩的，知道東門小段嗎？那是真正的大哥，跟他玩的都有幾十個。我有次去城里，晚上表哥帶我玩，去的是黑貍城的錦秀歌廳……”
黎陽走上臺階，二叔沖他說：“村長來了，他要問你點兒事?！?p> “行！”
黎陽走進客房，光線微暗，木制長椅上坐著個皮膚微黑的中年，穿著打扮和普通村民差不多。
“表叔！”
黎陽親切的喊了一聲。
黎家灣五百戶，祭的是一個祖墳，彼此沾親帶故。
抽著竹制煙筒的中年看黎陽一眼，道：“坐！”
“哎！”黎陽坐下來。
“表，你們聊，我招呼下客人?！倍逭f完，帶上門出去。
中年抽了兩口煙，喝了口茶，才道：“你叔把事兒跟我說了，村委開了會，大體上，同意你來搞?！?p> “謝謝表叔！”黎陽立馬說。
“你別急，村委還有條件?！敝心甑?。
“表叔，你說?！?p> “一，梁子河是集體財產，承包采沙權、采石權，要公開招標。這是硬性規(guī)定?！?p> 黎陽點頭道：“我懂！”
“二，梁子河是黎家灣的母親河，你采沙采石，要有度。村上之所以同意承包，是希望能解決好梁子河盜采帶來的環(huán)境問題，你要是太過分了，村上有權收回?！?p> “表叔放心，我總不能讓家鄉(xiāng)戳著我的脊梁骨罵！”
“嗯！”
中年點點頭，道：“除了采沙、采石，村委還決定對外承包梁子河的漁牧業(yè)開發(fā)權，你有沒有興趣？”
黎陽一怔，漁牧業(yè)？梁子河水淺時，水面不過褲腿，養(yǎng)什么魚？
他心思一轉，笑著說：“表叔，干脆把梁子河的管理開發(fā)權，都給我得了。”
中年吸了口煙筒，道：“村上也是這個想法，統(tǒng)一管理。只是，承包費會比較高?！?p> “得多少？”
“你拿個一萬四五做打算吧！”
“一萬四五？”黎陽遲疑，皺起眉頭。
“拿不出來？”
黎陽咬咬牙，問：“能承包多少年？”
“5年吧！”
“5年？呵呵，表叔，現(xiàn)在的梁子河，一年能出一百塊錢嗎？至少50年！”黎陽道。
中年瞥一眼黎陽，皺眉說：“50年太長了，10年，可以吧？”
黎陽面無表情，起身說：“表叔，不止我們村有河，別的村也有。你要覺得不合適，那就算了，我去別的村看看?！?p> “坐著，急什么！”
中年咳嗽一聲，說：“村委不是我一言堂，你要明白表叔的難處，表叔盡量幫你弄，行不？”
黎陽雙手插兜，說：“行！表叔辛苦，成了，我單獨擺一桌?！?p> “你看你，表叔幫你，是想吃你那點兒嗎？”
中年撥弄著煙草，很隨意地說：“你要是一時湊不齊錢，你表姐在縣里的農商銀行上班，你去問問，能不能貸款。”
黎陽微怔，立即點頭說：“好，我一定問?！?p> 兩天后，有二叔的擔保，黎陽從農商行的表姐那兒，貸款兩萬，出門后，黎陽數(shù)出五千，其余遞給二叔。
“二叔，這一萬五，你先拿著，明天我要是趕不回去，你就替我走一趟。”
“不一起回去??！”二叔疑惑。
黎陽搖頭，說：“不了，我還有事兒。”
“行！”二叔點頭。
二叔走后，黎陽琢磨了一下，來到小何的住處。
小何的家就在城郊，但他并不回家住，而是自己租了個單間，圖的是方便自由。
黎陽住院后，小何讓女朋友去看過他，給了這個地址。
小何住的是頂樓，屋子外就是天臺，黎陽來時，他正趴床墊上，曬著太陽。
聽見腳步聲，小何抬頭，高興道：“你出院了？”
“嗯，大前天出的院，有事兒先回了趟家。你怎么樣？”黎陽笑呵呵問。
“來，坐，還能怎么樣，睡覺得趴著，還不能吃辣，這日子，唉！這兩天我后背老癢了，偏偏撓不著?！毙『卧V苦。
“癢了是好事兒，快好了?！?p> 黎陽坐下來，和小何聊了一會兒，看似無意的問：“你跟雙哥有聯(lián)系嗎？”
“沒有，怎么了？”小何疑惑問。
黎陽笑著說：“上次幸虧有他幫忙，我想著，請他出來玩玩。你能聯(lián)系上他嗎？”
“嗨，現(xiàn)在縣里不是嚴打嗎，鬧得出格的，都進去吃飯了。雙哥估計也避風頭了。不過，這事兒你找我，還真找對了，我女朋友跟雙哥的媳婦兒在一塊兒上班，我讓她問問。”小何道。
黎陽皺眉，說：“你現(xiàn)在幫我問問，我找雙哥，還有點兒事?！?p> “咋了？”
黎陽斜他一眼：“你幫不幫我？”
“幫！我們啥關系啊，一起亡過命，來，你扶我一下。背上又癢又疼，使不上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