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夢魘，除非我死
一邊床上的尚蕓蕓彷佛陷入了無邊的夢魘之中，她好似看到了年幼的自己正無助的低泣。
她出身低微，不過一個青樓妓子所生，偏偏又是一個女孩，在府中自然得不到什么重視。
三歲以前她都由生母教養(yǎng)，可那女人有一個爛賭的爹，又有一個纏綿病榻的娘，不過因為有幾分好顏色才被賣到青樓，隨后又被尚蕓蕓那小官爹買入府中。她能教導(dǎo)她什么呢？她每日不是忙著奉承夫人，就是忙著討好男人，又怎會花心思在她的身上？興許還在心里埋怨她只是一個丫頭片子呢。
直到她長到三歲，因著長了一張還算秀氣的臉，他的父親覺得也許還有幾分投資價值，便將她交給大夫人教養(yǎng)?？傻降撞皇怯H生的女兒，她的母親又是一個只會勾引男人的“狐媚子”，她在大夫人院中過的并不算好。她倒也沒有克扣她的份例，也沒有使手段針對她—不過一個乳臭未干的黃毛丫頭罷了，哪里值得她出手呢？她只是無視她罷了。
可這后院之中的丫鬟婆子們哪個不是踩低捧高之人？主母不喜生母不理，她的童年生活著實過的不算好。
很多時候，她看到大夫人對自己的女兒噓寒問暖關(guān)懷備至，對她卻連白眼都不舍得給一枚；
她看到府中的小姐們得了新衣裳新首飾，而她則是常年穿著姐姐們替換下來的衣裳；
甚至很多姨娘也將女兒視作掌中寶，而她的生母則是歡歡喜喜的將自己交給了大夫人，還不忘添一句：“全憑您管教”。
那時的日子真苦啊，她想，所以她從小就學(xué)會了看人臉色行事，她小心翼翼不過是為了得一份寵愛罷了。
后來，她無意中救了落難的太子。
當(dāng)時，他就躺在他院中的一間雜物間里，她不受寵，便是由大夫人教養(yǎng)也只是得了角落里的一處小院落。而且那時她身邊只有一個侍候的婆子，院落雖小，卻也還是有兩間房子空著，便被用作了雜物間，放些無用之物。
那日她照例給大夫人請安過后回來，卻聽到那屋子之中有什么動靜，便推開門進去查看，不料竟發(fā)現(xiàn)了那身手重傷的小太子。
看到那人渾身是血，她被嚇了一跳。但那人就那樣無聲無息的躺在那里，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上前去。
仔細打量那人，他身上穿的是上好的錦緞做成的袍子，腰間還佩戴了一塊特別通透的玉佩，看起來價值不菲，尚蕓蕓心中有了判斷：此人非富即貴。
他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卻已是眉目清朗的翩翩少年了。她糾結(jié)了一瞬，還是決定先不管了。她在府中本就處境艱難，還是不要再多生事端了。
這一日尚蕓蕓依然是在屋中乖巧的做著女工，那婆子見她乖巧，便自顧自地回房休息去了。等到婆子離開后，尚蕓蕓扔下來手中的陣線，小手拖著腮幫子發(fā)呆，一張小臉都被擠的變了形。
她有些苦惱，到底要不要救那個小哥哥呢？他看起來傷的很嚴(yán)重呢，若是不救他，他會死的。而且那個小哥哥長得真好看，穿的也很好，看起來像個富家子弟。她若是救了他，他肯定會好好感激她吧？那時自己的日子或許就能好過些了。
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她輕手輕腳的出了房間，那老婆子此時已經(jīng)睡熟了，鼾聲震天。她放心的朝雜物間走去，只是看到那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人，她又犯了難：自己這小胳膊小腿的怕是抬不動他啊！要是這人能醒來就好了，尚蕓蕓拿小手在他身上戳戳戳。
許是她的祈禱起了作用，那人竟真的醒了過來！尚蕓蕓很開心，她邊說邊比劃，總算讓那人放下了戒心，她用力將他從地上拖起來，然后用自己的小身板支撐著他向屋內(nèi)走去。
進到屋里，尚蕓蕓費力地將他安置在床上，再偷偷溜進老婆子的房間找出幾塊干凈的布，直接把小太子裹了起來。軒轅昊此時已經(jīng)力竭，只能任由小丫頭折騰?？茨眯⊙绢^跑來跑去的把自己忙成了一個小陀螺，軒轅昊安心的閉上眼，再次昏睡過去。
尚蕓蕓里里外外的忙活了好久才總算是把掃尾工作完成，這一番折騰下來她也餓了，便自己去廚房里要吃的。那些丫鬟婆子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她自己前來討要飯食，直接把她的那一份給她便打發(fā)了。
她回到自己屋內(nèi)，看著那些飯菜犯了難，這是按她的胃口準(zhǔn)備的，雖然有三個菜，但是分量有點少，以前她自己吃著肯定是夠的，只是眼下多了一個人，這些飯食便有些少了。中午她就先將就一下分他一半，晚上她再去多要點吧，尚蕓蕓很快就打定了主意。
將床上那人晃醒，尚蕓蕓撿了一些清淡的菜喂給他吃，最后自己狼吞虎咽的把飯菜解決后，這才心滿意足的擦了擦小嘴。那小哥哥吃了點東西，精神好了一些，尚蕓蕓便湊上去問他，只是那人一直沉默以對，她啥也沒問出來。
現(xiàn)在不告訴自己不要緊，反正她早晚會知道的，尚蕓蕓擔(dān)心的是小哥哥身上的傷口怎么辦，她能要來飯食，但沒辦法弄來傷藥??！察覺到了小丫頭落在自己傷口上的視線，軒轅昊輕咳一聲：“那個……我有藥”。
有藥？尚蕓蕓眼前一亮！知道小哥哥自己有藥治傷，她也就放心了。不過，這小哥哥還是需要擦洗一下身體的，還好沒人來她這里，尚蕓蕓放心的去打了一點清水來準(zhǔn)備給他擦洗身體，可惜沒有熱水，不過也只是講究一下了。
還好天氣不算太冷，中午陽光也好。尚蕓蕓打算用帕子沾水給他稍微擦拭一下。
看到小丫頭擰了帕子要給他擦洗，軒轅昊臉紅了紅。他是太子，自幼便被教導(dǎo)禮義廉恥，現(xiàn)在又已經(jīng)八歲了，自然知道男女有別。
可眼下，他還真沒有別的辦法，所以他只能閉上眼仍有小姑娘在他身上“胡作非為”。過了好一會兒，尚蕓蕓才終于給他清洗干凈，又幫他把藥灑在傷口上，這才放心的休息一下。許是今日太累了，不消片刻，她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往后的日子里，她每日給他喂飯換藥，用了大概半個多月的時間，他終于能下床了。
尚蕓蕓看到那時候的自己，覺得那應(yīng)該是自己最幸福的時光了吧。
她每日可以和自己的小哥哥分享秘密，不用像討好大人一樣討好他，雖然很多時候他都只是聽自己說話而已。
日子還在繼續(xù)，她看到那小哥哥一朝離開成為當(dāng)朝太子；她看到自己入宮后與軒轅昊濃情蜜意；然后她也看到自己空閨落淚到天明，那是軒轅昊第一次納妃的日子……
那像是一場夢，卻又是她的人生。尚蕓蕓感覺自己很快就要沉溺在這夢中，但突然有什么東西在提醒她一定要醒來。
那是什么，為什么要醒來……她感覺有什么東西在腦海之中飛快地閃過，但卻沒有抓住，她只有一個念頭：醒來，一定要醒來！突地，她的睫毛輕顫了幾下，緩緩睜開了雙眼。
軒轅昊一直守在一旁，剛剛擔(dān)心尚蕓蕓激動之下會傷到自己他才會出手將她打暈，但他沒有下重手，估摸著她應(yīng)該很快就可以醒來，卻不料她這一睡就是三個時辰，睡夢之中還在輕輕的顫抖，軒轅昊更加不敢離開。
好在，尚蕓蕓總算醒了過來，他害怕再次刺激到她，便極盡溫柔的問她：“蕓蕓，可感覺好些了？”
尚蕓蕓看向他的目光十分戒備，她終于記起來了，軒轅昊，他要將自己的孩子送給溫嫻！兩全其美，呵，美的恐怕只有他和溫嫻吧！她自己的孩子，她絕對不會交給別人撫養(yǎng)，她所經(jīng)歷過的一切，她絕對不要讓她的孩子再經(jīng)歷一次！
所以此時她直接冷下了臉：“多謝陛下關(guān)心，孩子我不會交給溫嫻，除非我死。您請回吧，恕臣妾無法相送?！?p> “蕓蕓……”軒轅昊還想說點什么，可看到她那充滿戒備的神情，到底還是將要說的話咽回了肚子里，“那你好好休息，朕明日再來?！?p> 看到軒轅昊離開，尚蕓蕓其實很想告訴他不要再來了，但最終還是沉默以對。
她雙目放空，不斷思索自己該怎么辦。孩子，她是絕對不會交出去的。只是在這后宮之中，失了君心，她還能活得下去嗎？思來想去，尚蕓蕓竟沒有一點辦法。
她不由得苦笑，本來自己娘家就無權(quán)無勢，能坐到貴妃之位全憑軒轅昊的寵愛，可如今，她不想要這份寵愛了，還有誰能幫到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