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語有云: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
可此時此刻,魯靈心中卻只有這么一句話:百無一用是書生。
寒窗苦讀數十載,眼看功名就要到手,恢復祖先時的榮耀,可轉眼間,一切都成了云煙。
二十載寒窗,那一個個夜晚中的孤燈苦讀,那一個個寒冷清晨里的付出與堅持,一幕幕艱辛不斷在他腦中盤旋,就像一根根鋒利的針,扎得他滿心流血。
魯靈就像一具行尸走在街巷中,雙眼呆滯,步履有些蹣跚,仿佛剎那間老了十幾歲。
“賣包子嘞!新鮮的包子!”
“牛肉湯、豆腐湯!”
“胡辣湯、豆腐腦、油條糖糕......”
“魯家秀才,來喝碗牛肉湯?”
看著街道上叫賣的人群,孩童嬉戲,他愈加覺得獨孤和凄涼。
“百年人生皆是夢,回首已是夕陽紅!”
“既是如此,活著還有什么念想呢?”
想到這,他不禁看著左前方古老而高大的城墻:“自古而來,也不知有多少陌路英雄死在這城墻之下?”
還未走近,卻見墻根下的石頭上蜷坐著兩人,一個是五十來歲的老婦,頭發(fā)雪白,身上臟兮兮的棉襖縫補得密密麻麻。
在她身邊,則依偎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大大的破棉被裹著身軀,滿是泥垢的臉頰被寒風吹得赤紅。
“這位老爺,行行好吧!”老婦對著魯靈直磕頭。
見此,他長嘆一口氣,掏出兩個銅板輕輕放進二人身前的破碗中。
“老人家,莫要失去希望!”
而后轉身離去,仰頭輕嘆道:“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還有幼子高堂乎?”
喃喃念著,魯靈穿街過巷,終于,前路被擋住。
前方有二十來人,有的肩抗木頭,有的挑抬石灰,有的后背竹簍,正要進入一處大門。
對于這里,魯靈很熟悉,這是洛陽城中最大的地主衛(wèi)家,正在蓋新宅院,如今已經完成了一半。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念叨間,一個東西突然從圍墻上落下,正好砸在魯靈頭頂。
“哎喲!”
吃痛間,他頓感腦子清醒了許多。
抬眼細看,這是一個用黃色油紙包裹起來的物件,長方形,很像砌墻用的磚。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嘆了口氣,拾起油紙,卻發(fā)現很輕,并沒有磚頭的分量。
帶著疑惑打開包裹的油紙,里面哪里是什么磚頭,分明是三冊泛黃的藍皮書冊,最上層書皮上有四個紅字,《魯班全書上》。
“《魯班全書》?這不是戰(zhàn)國公輸班先生所寫的機關鑄造之法么?”
魯靈可是精通經史之人,自然知道魯班就是公輸班,他可是中國木匠的老祖先。
第二冊是《魯班全書下》,最下面一冊則是《木法》。
既然此地正在建造房子,又恰巧掉落此關于木工的書,魯靈并沒有意外,快步趕到大門。
“請問,是誰的東西掉了?”
聽聞有東西掉落,人群紛紛回頭,可看到他手中捧著的是三冊書時,又都立刻沒了興趣。
“敢問,你們誰的東西掉了?”
面對魯靈的問話,再沒有一個人搭理。
此時,只見門中出來一位黃衣中年人,雙手抱拳:“哦!原來是魯秀才?!?p> “劉管家,你給問問,這幾本書可是你們房內之人所丟?”此人乃是衛(wèi)家的大管家。
“秀才公,在我們這屋里干活的,可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粗漢,哪里會有什么書!”
“再說了,您是讀書人,拾到書可是好事,就拿回去吧。”
魯靈還想再說,可對方已經緊緊關閉大門。
他本來心情就極差,現在又吃了閉門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直接將書冊丟落墻角,而后轉身離去。
但才走了四五步卻停下,又是搖頭又是嘆氣。
“天下有錯,可圣賢之書無過!”
畢竟是讀圣賢書之人,他只好又轉回來將書冊拾起。
“汗青兄?!?p> 才起得身,卻是趙一山來了。
“書啟兄。”
“汗青兄,我看你心情不錯,應該沒什么事了吧?”
魯靈干笑一聲:“嗨!能有什么事?難不成還能去死?死者長已矣,存在便要偷生,在下還有一家老小呢!”
“哈哈!汗青兄豁達,如此一來,我也就放心了。我還是那句話,天生我材必有用,讀圣賢書之人,到哪里都會發(fā)光的?!?p> “好了,在下先走一步,再有幾天便是除夕,家中可有得忙了!”
隨即,兩人分手道別,各回家中。
“相公,回來了?”此刻,妻子小翠正在打掃院子。
對于已經成親九年的妻子小翠,魯靈對她的感情早就化作了親情。
“嗯?!?p> “父親!父親!父親!”卻是他的三個孩子從屋里跑出。
魯靈共有三個孩子,兩男一女。大兒子魯孝儒,今年八歲半,身高已經到他胸膛,從小讀書識字,頗為懂事。
二女兒魯孝珍,今年六歲,算得上清秀。小兒子魯孝禮,今年三歲半,未脫稚形。
“父親,咱們今天還繼續(xù)學《百家姓》么?”大兒子魯孝儒問道。
“不學了,今天什么都不學,你們都去玩吧?!?p> 于是,三個孩子相擁而去。
進得屋來,屋中陳設簡單,但卻極干凈,偏房內,老母正在燒火做飯。
“母親!讓您擔憂了!”魯靈對著母親深鞠一躬。
“好了,天下變化也不是你能左右的!趙一山說得也太過了,讀書人永遠都是讀書人,世道怎么變都需要你們!好好去休息休息,飯一會就好?!?p> 來到自己狹窄陳舊的書房,將拾到書籍隨手丟在書架上,魯靈坐在椅子上直直發(fā)呆。
時間如梭,白天漸漸過去,黃昏很快來臨,除了吃飯和如廁外,他都始終呆坐書房。
夜晚,躺在床炕,聽著妻子深深鼻息和屋外呼嘯寒風,魯靈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起身點上燭火,再次來到書房,回想往事種種,一種難以名狀的東西堵在胸中,不吐不快。
于是,研磨展紙,下書文章。
“遷文觴吟,隱忍茍活,幽于糞土而不辭,稱心難盡................”
“固君子處孤境獨況,當以靜戒燥,以樂代憂,怡養(yǎng)性情;勿忘乎修志成蝶,當學乎龍場悟道。不至悲守窮廬,忘志失性。”
一文寫罷,胸中之氣盡去,魯靈感覺心中沉重輕了很多。
轉首間,偶然看見黃色油紙包裹的書籍。
“公輸班在木工上登峰造極,也算是一代木之圣賢了!”
感嘆聲中,取出《魯班全書上》。
翻開書皮,只有這么一句話:
“欲學此書,鰥、寡、孤、獨必選其一,不選不足以學!學者,切記!”
“我如今功名盡去,前途無望,正也暗合一個‘獨’字?!?p> 隨著翻開新的一頁,魯靈不知道,一個神奇而不可捉摸的世界就此打開,他也從此踏上一條沒有歸途的漫漫求仙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