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德!】
【積德!】
左臂的青龍還在機械地叫喊,吳呦盡力忽視這惱人的聲音。
“咱們接下來怎么走?”
漆黑的夜里,就連樹影都張著血盆大口。
本就瑟瑟發(fā)抖的她更嚇得起了一層雞皮。
盧怡聞言,指指前面的路。
放眼望去,她這才注意到,一路都擠滿了飄來飄去的游蕩身影。
心里的防線終于崩潰,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一路抽抽噎噎跟著與好心“人”交談的盧怡,終于在月落星沉之時,她看到了那幾個熟悉的大字——“碚都大學”。
吳呦哭得更加厲害,朝著宿舍狂奔而去。
宿管阿姨起得很早,望著大門一臉不舍,眼底似乎泛著微光。
“阿姨?!?p> 她瞳孔一縮,驀地回頭,看到眼前的泥人時,一出口就是濃濃的碚都方言:
“里似啷過?”
面前的小姑娘渾身都是泥巴,讓她想起了老家在泥塘里打滾的豬。
“阿姨,我是313的吳呦?!?p> 小姑娘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她聽了打量吳呦一眼,隨后用蹩腳的普通話說:
“妹兒,里啷么搞得這亞子?”
吳呦愣了一下,該怎么說?
阿姨,我這故事實在說來話長。
*
一天前。
9月的碚都,依然燥熱無比。
吳呦帶著厚重的口罩,整個人縮進連帽衛(wèi)衣里,蜷縮在候診區(qū)的椅子上,無神地盯著來往匆匆的人們。
不時有殺豬般的慘叫,伴隨著濃濃的消毒水味,沖擊著她的大腦,讓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更為緊張。
吳呦嘆口氣,整整一天了,都沒輪到自己。
病人實在太多了。
她有幾次都想離開,可是,自2020年6月6日過完20歲生日的當晚,她有了第一次感覺,在家里足足憋了兩個月都沒敢跟父母講,開學了還得盡力瞞著室友。
自己的孽障,這次說什么都要解決。
她輕輕揉揉小腹,這時,一聲電音猝不及防地傳來。
“75號吳呦,請到三科室。”
她激動地從椅子上蹦起來,卻因為腳麻腿抽筋,只得忍痛一瘸一拐地往科室走。
終于,三科室到了。
專家門診:安卓。
看著這個被自己念叨了一天的名字,吳呦提著一口氣,輕聲叩門。
“請進?!?p> 冷淡的聲線帶一點慵懶,晚期聲控的吳呦,心頓時跳漏了一拍。
她深吸一口氣,推門進來。
男人正在擦拭金絲框眼鏡,修長分明的指節(jié)捏著雪白的植絨布,穩(wěn)穩(wěn)扔進了廢紙簍。
他的側(cè)顏棱角分明,膚色白皙,鼻梁高且挺,隱約可以看到一對深深的鎖骨。
真沒想到,醫(yī)生這么帶感——簡直就是小說里的斯文敗類本類。
吳呦心中的小鹿頓時亂撞。
安卓抬頭一瞥,眸色深沉。
“吳呦?”
聲音壓得低而啞,在這小小的科室里,吳呦一個踉蹌。
“嗯?!?p> 安卓一挑眉。
“請坐。”
又是一遍酥酥麻麻的電。
吳呦捂著胸口,找到椅子慢吞吞地爬上去。
顏控滿分的她對安卓很滿意。
一心猿意馬,舉止便忸怩起來。
只可惜見面的情景如此尷尬。
她在心中長嘆。
這時,一股熟悉的涼意再次傳來。
不是吧?又來了!
“吳小姐,不用拘謹?!?p> 溫柔的聲音傳來,打斷了她的出神。
只可惜,再溫柔也壓不住她的心神恍惚。
“好~”她顫抖著回。
感受到吳呦忽然的戰(zhàn)栗,安卓只當她是害羞了。
呵,不錯,純正的小白兔。
漆黑的眸子便牢牢鎖住小白兔的臉,安卓的喉結(jié)動了動。
“吳小姐,別緊張,權(quán)當朋友間的閑聊。您有什么感覺?”
溫柔的聲線如三月春風,帶來了甘霖。
可她的臉色卻愈發(fā)蒼白,聲音細得像是被掐住。
“我……我覺得,我有……神經(jīng)病。”
安卓的唇角似翹非翹,心里有了初步的判斷。
“無妨,請您繼續(xù)講,屋里只有你我,不必拘謹?!?p> 吳呦更低了頭,就咱們兩個?我看未必。
“我常碰到一些怪事。我……”
她不知道怎么講下去。
她真想逃。
安卓扶一把眼鏡,口氣是不容質(zhì)疑的專業(yè)。
“別怕,真有病,就治療?!?p> 聞言,吳呦得到一絲鼓勵。
對,醫(yī)生的話沒錯,我吳呦就是有病而已。
我有??!
她挺直腰桿,攥起拳頭,聲音慷慨激昂:
“有時候,我能聽到我家的狗在罵我?!?p> 自卑性格。
安卓在心里寫下第一條。
“我一個月好幾次夢到同一個男人,但是看不清他的臉?!?p> “您單身還是……”安卓忽然插嘴。
“母……木有男朋友?!?p> 她差點說出自己是母胎單身的話。
“好,請您繼續(xù)?!?p> 戀愛沖動。
安卓在心里寫下第二條。
“嗯……我經(jīng)常能看見一些不像人的東西?!?p> 說完時,安卓身后的那位忽然蹙起了眉。
吳呦見了,頓時聲若游絲,心里不住地發(fā)顫。
妄想癥萌芽。
安卓在心里寫下第三條。
他瞬間找到突破點。
八成,這只小白兔是有癔癥。
想到這,他緩緩開口。
“您可以具體說說,看到的是什么東西。”
吳呦向前探出身子,一臉嚴肅。
“我查過字典,他們應該是鬼?!?p> “這樣啊,”安卓強忍笑意,“您剛才提到了‘他們’,那咱們這屋里,也有‘他們’存在嗎?”
“有一個?!彼穆曇舭l(fā)顫。
可安卓身后的女子,正在向她拼命搖頭。
“哦?那‘他’是什么樣子?”
安卓也起了興致,深邃的眼神玩味地在吳呦身上流轉(zhuǎn)。
噓。
吳呦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女子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可吳呦心一橫,頓時有點火大:
老娘就不慣你!我要治病,把你徹底治沒了!
“‘他’是一個女生,穿著一身冬裝?!?p> 冬裝?在九月的碚都?不熱啊?
吳呦蹙起眉,一五一十地照實說。
“戴一個深藍色的貝雷帽,穿著杏色的低領(lǐng)毛衣和皮粉金絲絨長裙,還套了一件駝色大衣?!?p> “臉圓圓的,長得很乖巧?!?p> “大體就是這樣?!?p> 吳呦盯著那女子,描述完就閉了嘴。
完全沒注意到安卓眼神里突增的戾氣。
而那女子也是瞥過一個無奈的眼神,轉(zhuǎn)身就離開了。
她走了?
吳呦剛要補充,安卓忽然摘下金絲眼鏡。
他抬起骨節(jié)分明的手,輕輕捏了一下高聳的眉峰,然后重重嘆了一口氣。
“吳小姐,我聽完您的描述,感覺您的病情有些嚴重?!?p> 他的聲音微寒,一邊說,一邊緩緩俯下身子,在抽屜里翻找。
吳呦聞言,以為自己真的只是病得不輕。
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靜靜看他的動作。
安卓拉開座椅,抄手向門口走,抵著門,后背崩得又緊又直,一雙長腿晃得吳呦眼暈。
他微微仰起頭,漆黑的眸子里似乎有跳躍的火焰。
“吳小姐,我想進一步了解一下您的病情。所以,可能要您配合一下?!?p> 吳呦不明白要做什么,可看著他的眼神,忽然感到一陣詭異。
“這是我們醫(yī)院助催眠的s針劑。”
安卓從背后掏出來一個細長的針管。
“我先給您打一針,等您進入催眠狀態(tài),我再……”
“不用了,不用了,我忽然想起來自己還有課,下次吧。”
吳呦迅速從椅子上跳起來,與他面對面站著。
不知怎的,直覺告訴自己,趕緊逃命!
安卓聞言,慢慢挽起袖子,扯開衣領(lǐng),說起話來依舊慢條斯理。
“那就沒辦法了。吳小姐,你不該來的,還為了盧怡他們騙我……”
安卓拉長聲線,輕輕推了針管,幾滴藥水便順流而下。
“這不是故意惹我生氣嘛。”
什么該不該的?
盧怡又是哪位?
我只是想治病啊喂!
吳呦慌慌張張向后退。
“安醫(yī)生是不是有什么誤會?你別過來,我可要叫人啦!救……”
不說還好,一說要叫人,安卓一步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巴。
一陣雞飛狗跳的掙扎。
吳呦敵不過身強力壯的青年男子,被安卓青筋裸露的大手牢牢鎖住。
只能眼睜睜看著針劑被安卓緩緩推入自己的血管。
“一針下去,小白兔要完嘍?!?p> 冷血的聲音里帶一絲戲謔。
吳呦漸漸失去知覺,她的意識正慢慢渙散。
昏迷前,她看到安卓扔下自己,轉(zhuǎn)身去收拾凌亂的桌子。
骨節(jié)分明的手,還打開了手機音樂。
“小白兔,白又白,兩只耳朵拎起來。割完動脈割靜脈,一動不動真可愛。”
清脆的童聲傳入她的耳朵。
什么情況,誰是兔子?
伴隨著百轉(zhuǎn)千回的歌謠聲,她徹底昏迷。
被人推搡著,吳呦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這是哪?
頭頂,一輪血月泛著幽幽綿遠的光。
腳下,滿地炫目的繁花耀得她眼痛。
遠方,古香古色的中式木頭建筑坐落在血紅的花里,搭配倒是別致得很。
身旁,一群打扮奇異的圍觀看客,眼里閃著熠熠的光芒。
吳呦慢慢地從開滿鮮花的地上爬起,有些茫然,有些不解,更多的,是困惑。
“姑娘,你醒了?”
這句話像盆冷水,當頭而下,把她澆醒。
媽媽呀!我不會是穿越了吧!
這時,眼前過來一個衣著樸素、慈祥和藹的老婆婆。
她顫抖著手摸了一把吳呦的臉蛋。
“呦,呦,新鮮!”
“您知道我的名字?”
吳呦再次認定了穿越的想法,一雙鳳眼里,瞬間蓄滿了晶瑩的淚。
那老婆婆不明所以,只當她是在胡言亂語。
“人雖然傻了點,不過,還算新鮮。這樣吧,見者有份。”
吳呦微張著嘴,看起來有些癡呆。
“啥……啥意思?”
“讓你死個明白?!?p> 老婆婆瞇著眼,嘴角漾開了一個慈祥的笑。
“這里是冥界,你個生魂誤入,那便由我們惡鬼分食了?!?p> 吳呦看著黑壓壓擠上來的一群,癡癡的問:
“你剛說你們是啥?”
“惡鬼。”
老婆婆話音剛落,吳呦深深吸了一口氣。
下一秒,一聲劃破蒼穹的尖叫從她嗓子里跑出來。
“她怎么也知道壓制我們的辦法???”
“閉嘴!要是吵到大人,咱們?nèi)纪甑??!?p> 惡鬼趕緊堵上耳朵,尖銳的吼聲讓他們感覺心里一陣陣的空虛。
“別叫了!”老婆婆大聲呵斥,向她伸出來的手恍若雞爪一般干枯。
她這才注意到老婆婆早已變了樣子。
哪里有什么慈祥和藹的老婆婆,分明是一只雞頭雞腦的怪物。
吳呦瞬間被嚇得提高了分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