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天寧玉城的名聲還不顯,雖然這里有很多世代靠雕玉為生的匠人,可是奈何璞玉蒙塵,無人問津,后來越來越多的世家開始了出走之旅,唐老伯一家便是其中之一。
年輕時候的唐老伯擁有一雙巧手,也有一股闖勁,雖然背井離鄉(xiāng),但卻在天寧以外的某個小城落地生根,娶了賢惠的妻子,還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取名唐默。
唐默從小對玉器也是異常的熱愛,長大之后也繼承了唐老伯的衣缽,一家人安安穩(wěn)穩(wěn),其樂融融,可是后來一道進貢的圣旨打破了原有的寧靜。
十五年前,正是北涼景洪初登大寶的時候,天寧這座小地方終于迎來了翻身的曙光,而唐默也聽說了,即將在天寧舉辦獻寶大會,和唐老伯再三商議之下,他便獨自一人“拋”下了正懷胎七月的妻子,一個人踏上了他從未涉足的故鄉(xiāng)。
周員外當時是為數(shù)不多的留下來的專做玉器生意的散戶,因為官府貼出的告示,所以卯足了勁兒想拔得頭籌,從此一飛沖天,畢竟能得到皇商的帽子,還能名利雙收,何樂而不為。
而攜帶著家傳血玉的唐默就誤打誤撞的和周員外相識了,得知他也是千里迢迢來獻寶,周員外拼命的討好他,兩人稱兄道弟,一時間其樂融融,逐漸取得了唐默的信任,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看到了那塊血玉,從此看到了眼里再也拔不出來。
就在獻寶大會前夕,周員外伙同當時的管家還有車夫,也就是現(xiàn)在趙員外和徐員外,一起將唐默騙到了城外的瓷窯,將他打昏塞到了窯里,封閉出口,點火焚燒······
一心在家等消息的唐老伯一家人,就接到了一封報平安的消息,就再也沒了音信,獻寶大會結(jié)束也不見唐默回還,三個月后,唐默的女兒呱呱墜地,他的妻子跋山涉水也來到了這里,卻得知血玉梅花的確奪魁,可主人卻是一個陌生人······她上周家詢問唐默的下落,周員外怕事情敗露,便賄賂地方官,以莫須有的罪名將她抓了起來······至此獨在異鄉(xiāng)的唐老伯,再也沒等到兒子兒媳的消息······
“這么多年,你們以為沒人找上門來,安全了是么?”唐老伯盯著眼前這幾個道貌岸然的富家老爺,咬牙切齒的問道。
連刺史帶著一眾人在后面細細的聽完了這個悲傷的故事,一見唐老伯指著幾人,齊磊和玄麒幾人立刻上前,像拎小雞般,把三人扔到了最前面,不少跟著來看熱鬧的百姓已經(jīng)開始失聲痛罵。
三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富家員外在千夫所指中,瑟瑟發(fā)抖,可卻無人同情,“唐老伯,他們?nèi)四??”雖然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可能是否定的,可她還是忍不住想問。
“他們?nèi)齻€,殺了我的兒子,兒媳,我也要讓他們嘗嘗斷子絕孫的滋味,他們,在這里”,唐老伯緩緩地從袖子里拿出了兩個青花瓷杯,揚了揚,緩緩說道。
“我的兒啊”,周員外的聲音已經(jīng)抖得難以自持,“我就在這里,把他們?nèi)繜闪嘶?,做成了瓷器,然后送到了你們手上……”葉嵐雪猛然想起,的確趙公子失蹤之后的第幾天,唐老伯從城外帶回了趙員外預定的瓷器······
“那他呢?他剛剛已經(jīng)承認了是他殺的人”,江冰玉突然跑上前來,抓著前來投案自首的賬房先生,氣急敗壞的問道。
“和他們都沒關系,都是我一個人干的,和小柔,阿清都沒關系”,唐老伯否定道。
“他們兩個是你的幫兇,所謂兇靈壁畫的索命天譴,是你故意拋得煙霧彈,為的就是引起恐慌,也是你故意的向嵐雪透露了這件事跟當年的血玉有關,從而引導我們?nèi)ゲ槌鏊麄內(nèi)齻€當年殺害唐默的真相,因為這么多年過去了,你找不到證據(jù),甚至連血玉你都見不到,所以你才出此下策,想借我們的手為唐默正名”,蕭瑾嵐說道。
“欺君之罪,輕則落獄抄家,重則滿門株連,所以哪怕最后官府沒有查出真相,你也報了仇,因為你殺了他們的兒女,讓他們體會到了你的痛苦”,蕭奕寒也捋清了事情的脈絡。
“是,從客棧我得知了你們的身份,我便改變了計劃,大不了玉石俱焚,不過長公主殿下真是聰明的女娃,老朽敗在你手里,不虧”,唐老伯,對著葉嵐雪豎了豎大拇指。
“值得么?為了這三個人渣,你賠上了自己,還牽連了小柔,她應該是你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吧”,其情可憫,其心可憐,可是葉嵐雪想不通,“小柔啊,爺爺對不起你”,唐老伯回頭,滿目憐愛的摸了摸唐柔的頭。
已經(jīng)哭的淚流滿面的唐柔拼命的搖頭:“爺爺,我不后悔,他們該死,我是我父母的女兒,我一定要為他們報仇”。
“那他呢,你為了所謂的報仇,也害了最愛你的人”,葉嵐雪指了指賬房先生阿清,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步錯步步都錯了。
“塵歸塵,土歸土,老朽雖死無憾,嵐雪丫頭,謝謝你,查明真相,我謝謝你了,如果可以,求你最后一件事,放了他們兩個,這事跟她們沒關系,人是我殺的”,唐老伯說道。
“來人,拿下”,連刺史招了招手,不等官差上前,唐老伯突然猛地將唐柔推向了葉嵐雪這邊:“阿清,我把柔兒交給你了,拜托啦,小默,爹來找你啦”,一聲巨響,曾經(jīng)的瓷窯轟然倒塌,燃起了熊熊大火······
葉嵐雪始終噙在眼里的淚終于落下,所有人的心頭都像有一朵烏云籠罩,壓得人透不過氣來,“下雪了”,北涼辰呆呆地看著眼前飄落地白色,有些驚訝地道。
他們還記得陵光曾說過,六月飛雪,是為大冤啊,當年周員外三人為才為名,傷天害理,十五年后,冤冤相報,家破人亡,魚死網(wǎng)破,當年的受害者變成了今天的施暴者,而今天的受害者卻是當年的施暴者······
“聽說當年唐老伯的兒媳四處為唐默伸冤,可是最后卻被冤枉,慘死獄中,他本名叫唐青天,可自兒子、兒媳相繼慘死,他可能便不再相信這世上有青天了吧”,葉嵐雨此時此刻算是明白了葉嵐雪從澧縣歸來時的感受,頗為感慨的道。
“他們在說什么?”北涼辰嘟著嘴,看著外面亭子中獨處的葉嵐雪和陵光,順便還偷偷的瞄了眼蕭瑾嵐。
“你說這就是我女媧一族世代守護的凡間么,爾虞我詐,勾心斗角,好人不得善終,禍害卻長命百歲”,葉嵐雪看著樹葉上掛著的小冰晶,說道。
“你后悔了?其實有時候真相可能并不是我們想要的,就像這雪,其實是因你而下,你心里的感情太重了”,陵光倒沒什么情緒變化,他早已過了悲天憫人的時候。
葉嵐雪沒有接茬兒,陵光見到來人,默默的退出了亭子,“回屋去吧,都站很久了”,蕭瑾嵐坐到了葉嵐雪旁邊,出聲安慰道,一如在澧縣之時。
葉嵐雪慢慢的歪頭,靠在了蕭瑾嵐的肩膀上,這大概是她第一次如此主動,“蕭瑾嵐,我不明白,在人間,是非究竟代表著什么?孰善孰惡?”
蕭瑾嵐張開手,將葉嵐雪圈在懷里,說道:“嵐雪,其實這世間善惡也好,黑白,對錯也罷,原也不是涇渭分明的······”
“那你說唐老伯是惡人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