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仿佛有千萬只螞蟻在一寸寸啃噬,高溫甚至讓眼前的一切形成重影晃動起來,腳下的雪水滑膩的幾乎寸步難行,就在她即將被斜刺里猛地沖來的大片火勢吞沒時,忽然一道極狠厲的勁風(fēng)精準(zhǔn)地竄了上來,生生逼退了她周圍的層層火焰。
景向薇維持著趴跪著的姿勢沒動。
仿佛有感應(yīng)般,她心口劇烈跳動,咬牙用盡力量站起,抬眸的一瞬跌進一雙漆黑而血紅的瞳孔。
她以前總說他的眼睛像一片汪洋,深不見底。
如今在血色的映襯下,才仿佛總算匹配了他殺伐一念、睥睨神魔的身份——
裴西。
魔尊。
是他,也只能是他。
……
“景向薇,這就是你的承諾?”
他的聲音像淬了毒,嘶啞、低沉,帶著急促的喘息,被周圍地獄般的哀嚎吞噬。
他望著面前一身大紅色喜服,鳳冠已不知掉在何處,發(fā)絲混亂、狼狽不堪的女子。
她曾經(jīng)說過的話,字字句句,直到現(xiàn)在都還在耳邊回響。
如今卻更像是夢魘,是惡魔的低語、詛咒!——
……
“阿西……你冷靜一點……”
景向薇從未見過這樣的裴西。
他應(yīng)該是真的瘋了……否則……這滿山尸橫遍野……竟會是他做出的事?!
“呵呵……”
他忽然在她面前笑了起來,先是低沉的,隨即又放聲大笑起來,“好……好……你是今日出嫁?那便讓我在此送你一程,讓我看看你那如意郎君,究竟是有什么本事,竟能讓堂堂斷情宮宮主破戒,屈身下嫁!”
景向薇臉色唰的慘白下去,卻由不得她再爭辯半句,手腕倏地被他握住,風(fēng)卷殘云地向山下沖去。
可當(dāng)景向薇熬過那段劇烈的顛簸望向本該在山下迎接自己的皇家迎親隊伍時,目光所及只剩一片血泊。
幾百人的隊伍,除了正前方被捆住手腳蒙上了眼睛、同樣穿著一身喜服的楚承羨,無一人生還。
刺鼻的血腥味撲面而來,一具尸體、兩具尸體、三具尸體……
景向薇渾身發(fā)抖,雙膝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
“是他嗎?”
偏偏裴西此時站于她身后,冰冷的雙手環(huán)著她的腰,半拉半抱著支撐著她的所有重心,不讓她跌倒,甚至貼心地?fù)P起她的下巴,讓她目光正對著前方的人。
“北國太子——這就是你想要的……能護你周全之人?”
裴西的唇貼著她耳側(cè),冷冷的氣息像帶著倒刺的鉤子,刺得她連呼吸都在痛。
啪的一聲脆響——
裴西未躲,景向薇出乎意料地忽然抬手向他面上扇去,用盡了力量,將他臉打的向側(cè)邊揚去。
景向薇渾身都在抖,“裴西……你知不知道你都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
裴西好一會兒才笑著擦了擦被她打到微有些滲血的唇角,玩味地回頭,眼中的血色更甚,聲音狠厲到仿佛淬著毒,“我只知道……他這身喜服當(dāng)真礙眼——”
他話音剛落,身形已如電般閃到楚承羨身后。
景向薇瞳孔大震,尖叫道:“裴西!你敢——你要讓我死,你就沖著我來!——”
蒙在楚承羨雙眼上的布此時唰的掉落。
他那雙一直以來都清亮而柔和的眸子倏地插進景向薇心口。
“好好活著……”
那幾個字在他唇間滑過,甚至沒有發(fā)出聲音,隨著哧一聲悶響,裴西身形微動,手中光劍閃過,刀刃在楚承羨頸側(cè)一揚,隨之噴涌而出的血濺了裴西半臉,人也就此應(yīng)聲倒地。
裴西抬眼,望向前方眼睜睜看他殺了楚承羨的景向薇沖來,崩潰地?fù)涞匠辛w身前大哭,染了半張血的臉透著癲狂的詭異,他竟也不擦,生生將景向薇從地上拽起,與她對視,沾了血的手將她面前凌亂的發(fā)勾向耳后,輕聲道:“哭什么,別哭——”
“薇薇,這世上沒有人會比我更愛你——”
“從此以后,再無人能將我們分開——”
……
……
……
“你醒了。”
清冷的女聲,尾音故意拖長,最后一個字很輕,帶著輕佻,不是問句。
景年從混沌的意識中逐漸轉(zhuǎn)醒,與之同時席卷而來的還有巨大的眩暈和疼痛。
意識停留在景向嵐將自己從皇宮中擄走的那晚。
此時除了痛,還有一陣若有若無的刺骨冰冷蔓延全身,這對火族人而言是很陌生的觸感,景年只能掙扎著從排山倒海的昏沉中咬牙睜眼。
入眼是閉塞的昏暗。
這是一處洞穴一樣的半封閉空間,卻極寬敞開闊,半面為石壁環(huán)繞,另一面棲息著一棵巨大古樹,枝干茂密到遮天蔽日,將洞穴內(nèi)向外的視線遮擋得一干二凈,也是那幾十丈高的巨樹吸引了注意力,沿著它漸漸向上,這才看清了洞穴全貌。
古樹有多高,洞穴的巖頂竟就有多高,也因此使得這洞穴視覺上看去顯得尤為空洞,仿佛被吞進一只巨鯨的腹內(nèi),周遭除了巖石上的雜草外,空無一物。
景年想動,這才感覺到一陣束縛的力量。
低頭看去,此時她正被捆綁在一張厚重的石椅上,那石椅有靠背,也有兩側(cè)的扶手,她的腰腹與雙手都被繩子緊緊栓于其上,完全動彈不得。
右臂掙扎間尖銳的刺痛傳來。
她眉頭倏地皺起,抬眼看去,瞬間驚的僵住——
小臂不知何時被劃出了一道將近一掌寬的口子,整個手臂也以一個輕微下垂的姿勢被捆綁在右側(cè)的石凳把手上……
顯然是為了方便從傷口滲出的血向下流出!
她渾身禁不住的戰(zhàn)栗,強忍著驚懼向下望去,就見石凳竟是被放在一個圓形的石刻陣圖中,她雖不識得是什么陣,可上面規(guī)律的紋理圖案、每一道凹槽無一不在證明著這必然是一個法陣。
她的血應(yīng)是已維持著這個姿勢流了好一陣了,因為此時腳下的石陣內(nèi),早積了好一片血紅,血落到石板之上,再流入其上蜿蜒曲折的凹槽內(nèi),大片鮮紅觸目驚心。
景向嵐……
景年由不得多想,吃力地抬頭向方才發(fā)出聲音的方向看去——
一身紅衣,就算化成灰,也能一眼就認(rèn)得清清楚楚!
“你在做什么……”
景年開口,聲音沙啞的幾不可辨,卻是用盡了力氣喊出來的。
景向嵐就站在那石陣的圖騰外,也不知已待了有多久,她似乎很滿意此時眼前的這番景象,聞言微偏頭,面上露出一絲由衷的笑——
“如你所見,在取你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