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鼻翼輕發(fā)出一道微嘆,頭低下去,唇角的弧度許久未消。
景年因他這莫名的變臉,越發(fā)驚慌。
這是氣到極致,不怒反笑了?
實在太嚇人了……
“莊、莊主……”
“其實你沒有不對,只是我跟自己較勁罷了?!?p> 許久,歐延抬起頭,面部的線條已柔和下來,語氣依舊是淡淡的,但至少已沒有初時那般冷漠。
景年依舊發(fā)著愣。
“你現(xiàn)在可知,我今日為何不快?”
歐延認真望著她。
“我……我自作主張,爽了與莊主的約,又……擅自做主,置自己于險境,還差點把玉也叫人騙走了……”
景年耷拉著頭,喪氣道。
“還有呢?”
歐延定定道。
還有?
景年抬眼,這回反應卻很快,立刻想到他在古董鋪時對自己的質(zhì)問。
讓我?guī)湍?,就這么難嗎?
這是他說的。
亦如他一直以來對自己的態(tài)度。
“是我太莽撞了,以后有什么事……我一定先跟莊主商量好了再做決定?!?p> 景年的聲音低低的,是真的發(fā)自內(nèi)心。
“你這么多年一個人慣了,凡事都是自己想,自己解決,我理解。”
歐延默默收回目光,“只是現(xiàn)在已不在原來的環(huán)境,我也自認為是可靠之人,你若對我心存感激,便不要對我這么見外?!?p> “我……我記住了?!?p> “真記住了?”歐延揚眉,“同樣的話,我可是已說了無數(shù)遍?!?p> 景年一陣語塞。
“真記住了。”
她苦著臉道。
“你過來,不是為了討回那玉佩的吧?”
歐延放下茶盞,忽然問。
景年立刻抿緊唇,目光飄忽起來。
道歉是一部分,玉佩也確確實實占了另一部分?。?p> 可他一問,給她一百個膽子,也是不敢點頭了。
景年干笑一聲,就聽他繼續(xù)道:“宮氏的人,可是當場就在棠鈺莊常年留在他們鋪里的賬本上記了一筆,這錢——我是已經(jīng)劃出去了?!?p> 景年雙眼瞬間瞪得如銅鈴大。
什么?!
不是說不算錢的嗎?
腦海里不由閃過歐延當時提出的價碼……
整個宮氏古董鋪……
再想到那鋪子里像不要錢一樣隨處擺放的各種瓷瓶、字畫、桌椅、屏風……
景年簡直兩眼一黑。
……
歐延不動聲色地默默注視著她一陣白一陣紅的臉色,唇角微不可查地一勾。
“宮老爺……當時不是說……不拍賣了嗎……”
良久,景年才總算找回自己的聲音,氣若游絲道。
“場面話罷了,你還真當真了?”
歐延輕哂,再云淡風輕不過。
景年就像被兜頭潑了盆冷水,半天回不過神,只不可置信地緊盯著歐延。
他不是棠鈺莊莊主嗎?不是這安臨最有權勢的存在嗎?怎么連一個宮氏古董鋪都奈何不了?
宮老爺當時的態(tài)度,完全是有商量的余地的??!
景年憋了滿腔的話,卻在歐延波瀾不驚的面色下,一句反駁都質(zhì)問不出。
更不敢問那她聽了估計會當場暈厥過去的價碼到底會是多少。
“您……您就不能不答應他?”
到底是忍不住,壯著膽子問了一句,眉心都愁成了個川字。
“你們鬧出來的事,那么多人圍觀著,出爾反爾,棠鈺莊豈不名聲掃地?”
景年徹底噤聲。
她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最后竟會是因為面子?!
為了面子……就寧愿付出如此大的代價?
……
只是不管怎樣,歸根結(jié)底……起因還是她……
“您……您罰我吧,怎么都行!這錢……我肯定是還不起的!”
景年閉了眼,咬牙道。
歐延一陣輕笑。
“罰倒是沒什么好罰的,只是這比賬,我定是一分都不會少的幫你記上,就當是你欠我的一個大人情?!?p> 歐延自若地招來侍者給自己續(xù)茶,末了抬眼,目光意有所指:“至于你那玉佩,既是我出價買了,便先由我保管吧?!?p> 他的語氣不是詢問,而是在告知景年這個決定。
而且這個“先”字,也著實意味深長。
景年深深吸了口氣。
竹籃打水一場空,說的,可不就是她自己嗎。
只是事已至此,這已經(jīng)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她認了。
“其實放在您那兒……也挺好的,至少比我這兒安全……”
這話也不知是說給歐延聽的,還是在安慰她自己。
景年皮笑肉不笑地擠出個笑容。
歐延煞有其事地點頭,“我也正有此意,這玉佩能惹出的麻煩,你我今日可都是有目共睹了?!?p> 景年滿腦子都是“一個宮氏古董鋪”的價錢,暈乎乎的,胡亂點著頭。
歐延似乎是滿意了,接著道,“那今日本沒辦成的事,可還要繼續(xù)?”
景年還在懵懵的搖頭,遲鈍了一秒才猛地回身,立刻用力點頭。
本還猶豫著不敢提這事,想不到他竟先說了,心里懸了大半天的石頭此時總算落了地。
“明日一早,還是老時辰?”
“好的好的!”
景年繼續(xù)連連點頭,神情總算鮮活了幾分。
“還有香囊,也別忘了。”
歐延又加了一句。
景年反應了一下,趕忙狗腿地答應,“明天一早就給您帶過來!不過您別嫌棄……可能……可能拿到手里沒有沈小姐的好看……”
“怎么?”
“我想著沈小姐需要的更急些,可自己又做得慢,就求了阿喜幫我繡了一部分,這才早了一天趕出來,剩下的這幾個……就、就全由我自己做了,可能……有些入不了您的眼?!?p> 說到這兒,景年的臉已有些漲紅了,“阿喜這幾日晚上要到別的院里當值,一時半會兒也抽不出空幫我,要不您再寬限幾天,我保證做好了再送過來?”
歐延揚眉,顯然沒想到其中還有這一層緣故。
景年忐忑地等著他回應。
“你是有什么誤解?我就那么挑剔?”
嗯?
景年連著眨了好幾下眼。
這話的意思……是不會嫌棄?
不知怎的,忽的心跳加速起來。
景年收回目光,像是掩飾什么一樣,結(jié)巴道:“那、那就好?!?p> “天已晚了,早點回去休息,養(yǎng)精蓄銳?!?p> 歐延看了眼外面天色。
景年這才發(fā)現(xiàn)天已完全黑了,驚覺時間竟過得這么快,趕忙起身告辭。
這一晚,便在通宵達旦的穿針引線中不知不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