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冷峭而注滿浩然正氣的劍氣是來源于誰,猜都無需猜。
“玉骨!”嘉慕驚喜地喊了一聲,翻身從門里滾了出來,沉檀也緊隨其后。
也是轉(zhuǎn)瞬之間,門轟然落下,將它們暫時擋在了里面。
嘉慕笑意盈盈,真是好久沒見到玉骨了,他身上的衣服似乎是被雨水淋濕了,緊緊地貼著少年人清瘦的身體,卻完全不會顯得瘦弱,相反肌肉的線條卻更明顯了。他的發(fā)絲也略顯凌亂地粘在他白皙的臉頰上。但看遍他上上下下,倒是沒有傷痕什么的。
此刻玉骨握劍在手,眉頭緊皺。這也難怪,嘉慕低頭看了看自己,這樣子是真的不堪入目,衣服破爛,身上也傷痕累累,自然身旁扛著新娘的沉檀更是好不到哪里去了。
玉骨冷著臉打量了她一會兒,又瞥了身畔的沉檀一眼。
沉檀也面色難看地盯著著玉骨。
“你從哪里來的?我找你可找了好久了!”嘉慕說著興奮地只想擁抱他,“你真是太及時了,少俠!”
玉骨輕咳了一聲,轉(zhuǎn)頭看了看石門,正色道,“回去再說,它們要追出來了,先出去。”
嘉慕笑著點頭,“沒問題,少俠!走吧,我殿后?!?p> 玉骨掃了她一眼,搖了搖頭,“你是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身體情況嗎?少說廢話了。你們快走就是。”
真的超有安全感!玉骨!嘉慕默默地為他豎起大拇指。
玉骨哼了一聲。面對石門嚴(yán)陣以待。
于是沉檀和嘉慕聽話地往洞外跑去,嘉慕還是忍不住回頭,看到玉骨從袖中取出黃紙,凌空畫符,這次倒是沒用血,可能是提前做好準(zhǔn)備了,用的是炭筆。
隨著石門開啟的瞬間,那裂隙中陡然燃起烈焰熊熊。
對了,“玉骨,小心那個射毒氣的大蟲子!”嘉慕大聲提醒道。
玉骨的聲音帶著鄙夷,“什么大蟲子?那是刀勞鬼!出沒于風(fēng)雨大作之時,毒氣成針,命中之人如不及時救治一日即死!嘉慕,上次我不是告訴你了,讓你多看看書,你是不是一點也沒聽?”
啊哈哈,是嗎。好吧。她確實沒看,她也沒有空啊。還是別說話了,白白地給師父丟人。
可是嘉慕跟著沉檀往洞外走了不遠(yuǎn),她卻還是放不下心讓玉骨一個人解決。這可是七曜都對付不了的陣勢。正好現(xiàn)在被她打裂的入口流通了外面的空氣,雖說也是陰冷陰冷的,但好歹能夠正常呼吸了,也不算太劣勢。
于是嘉慕道,“沉檀,你先把新娘背出去,我再回去看看?!?p> 沉檀聽見她說話的同時就要勸她,一回身她卻沒了影子。
“嘉慕……?”
走得這么快?
事實上呢,這邊玉骨確實也并不輕松。數(shù)量多不說,那個再一旁伺機偷襲的刀勞鬼實在難纏,偏偏它的攻擊還沒辦法硬抗,只要射中便會中毒,倘若救治晚了,不日便會死亡。
他也是真沒想到,劫走新娘的會是這樣一群家伙。
說說這兩天他的經(jīng)歷吧。其實挺匪夷所思的。
六日前,他御風(fēng)到了衡州,徑直去范府拜訪。見了他,范老爺范公子都喜上眉梢,又是要大擺筵席,又是要送他禮金。他身為隱士,自然拒不接受,只問清楚了具體情況,猜測有可能是羅剎鳥作祟。準(zhǔn)備去那古墓看上一看。
只是才出范府沒多久,就被強烈的妖氣吸引了注意力。不是在城內(nèi),是在城外。那妖物毫不掩飾自己的妖氣,就像在召喚別人過去一樣。明目張膽,居心叵測。
盡管可疑,但還是謹(jǐn)慎地前行,很快靠近了那妖氣的源頭。
玉骨“……”
這真是顯而易見到傻瓜都能看穿的陷阱。兩個利喙尖爪的鳥妖,圍著一個大哭不止的少女。也不攻擊,也不劫持。就在那里等待著什么似的,左顧右盼。
玉骨遠(yuǎn)遠(yuǎn)地看了一眼,覺得可笑,轉(zhuǎn)身欲走。
鳥妖卻叫了一聲,“那個人,你站??!”
玉骨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這附近只有他一個人,便無奈道,“你們叫我?”
“對,一個背著劍的年輕道士……就是你!”
鳥妖打量了他一會兒,確定道。
這兩只鳥妖似乎視力不是很好的樣子。
“兩位找我有事?”玉骨雙手抱胸,還算禮貌地問道。
“沒什么事……”鳥妖指了指地上的少女,“你不是道士嗎?看到無辜百姓被妖族圍困,難道不應(yīng)該出手相救嗎?”
玉骨道,“我們是隱士,又不是俠客,要以拯救蒼生為己任。若是這位娘子今天死在了你們的手上,也是她的命數(shù)?!?p> 此話一出,兩個鳥妖呆若木雞。良久,其中一個才說,“哥,我沒聽錯吧,他說不會救人?。俊?p> 另一個道,“沒錯的,老弟。他確實是這么說的?!?p> “那怎么辦啊,咱們也打不過他?”
“老弟莫慌,他這么說,只不過是欲擒故縱。”
大哥剛信誓旦旦地說完,玉骨就準(zhǔn)備走了。
“哎,大哥,不對啊,他真的走了?”
“呃……這一定是計?!?p> “是嗎,他要是再走一會兒,咱們就看不見他了……”
大哥氣憤道,“怎么會有這么冷血無情的道士!不管了,先打這丫頭一頓!”
話音未落,少女臉上就留下幾道血淋淋地爪印。她驚恐地厲叫了一聲,玉骨果然隨之停下了腳步。
“你走??!”大哥狂笑道,“你要是敢多走一步,我就把這丫頭的舌頭從嘴里拔出來!”
少女聞言又哭又叫,不停地求饒。小弟果然掰開她的嘴,用利爪捏住她的舌頭。
“不要叫了,你再叫我抓不住了,可能會給你捅個窟窿……”小弟為難地制止她出聲。
大哥啪地一聲打在了小弟的腦袋上,“誰叫你這么干的?她不出聲怎么讓那小子回來?”
“啊,我錯了,大哥,我這就松開……”
“行了,別松了,他過來了!”
玉骨冷冷地看著兩個鳥妖在用少女做人質(zhì),目的就是為了引他過來。他能明白他們的目的,卻不知道為什么要這么做。他平生第一次來到衡州,未曾與它們結(jié)仇,甚至并不相識,為什么它們要盯上自己呢?
“你們想干什么?”玉骨質(zhì)問道。
“不干什么,就是要抓你?!贝蟾缣拐\道。
“為什么?”
“領(lǐng)導(dǎo)讓我們抓的,我們哪知道為什么。”小弟道。
“誰讓你多說話的!”大哥又打了小弟一下,“顯得我們多沒排面?”
“大哥,我錯了……”
“你們,是瀟浦的手下?”
“嚄,你也知道我們大領(lǐng)導(dǎo)啊?!贝蟾绲?,“沒錯,我也不瞞你,就是瀟浦大人讓我們抓你的。”
不明所以……為什么要抓他,素昧平生。
“總之,你乖乖束手就擒,我們就放了這個丫頭,怎么樣?否則,我就拔了她的舌頭,她肯定會當(dāng)場痛死過去吧?”
鳥妖本來以為玉骨會和他們僵持一陣,試圖救人。它們在他過來的路上挖了陷阱,他一踩就會掉下去?;蛘?,玉骨不受它們要挾,那么它只能讓埋伏在暗處的同伴門出手擒住他了。不管怎么樣,領(lǐng)導(dǎo)的命令,他一定要做到。
可是這兩個鳥妖都沒想到,玉骨就這么輕易地同意了。
“好,放了她,我束手就擒?!?p> 玉骨把兩只手伸到前面,似乎真的在等待著它們用繩索綁住自己。
別說兩個鳥妖愣住了,連那少女都愣住了。
“為什么要犧牲自己救我?”少女顫抖著問道。
“救人一命,還需要理由嗎?”玉骨面無表情地回答道,彷佛這個問題對他來說就完全不配稱為一個問題。
“可是,我與你萍水相逢……”少女用小狗一樣濕漉漉的眼睛望著他,“更何況,你可以用別的手段救我。即使不能,你放棄我一個人,以后還可以救更多的人呢……為了我被抓,值得嗎?”
玉骨不解地回望著她,想了想回答道,“在你們的埋伏之下,我用別的手段救不了你,只是白費力氣?!?p> 兩個鳥妖和那少女都一臉難以置信,他看出來了嗎?
玉骨頓了頓,“至于你說的后半句,我更是不認(rèn)同。一個人的生命也好,千百萬個生命也好,對于我來說,都是等價的。沒有值得不值得?!?p> 少女追問,“那么,你自己的生命呢?用你的生命救我,就不是白費力氣了嗎?”
玉骨怔了怔,低聲道,“我的命……不一樣。”
少女還想說什么,兩個鳥妖已經(jīng)不耐煩了,大哥道,“行了,別說了,既然這小子同意換你,咱們也不是殺人魔鬼,那你就走吧!”說著,踢了少女一腳。
小弟也道,“想不到這么輕松,我還以為會是個困難的任務(wù)呢!”
大哥道,“你少那么多話,快去給他綁上!”
小弟答應(yīng)著用繩索綁住了玉骨的手腕,那少女從地上爬了起來,凄凄慘慘地看了玉骨一眼。
玉骨道,“你快走吧。”
少女擦拭了一下臉上的眼淚,“我……我也是妖,我和它們是一起的……你……”
玉骨道,“我知道?!?p> 少女瞪大了眼睛,“你知道?你知道還……?”救她嗎……
“我看得出來,你和它們不一樣?!?p> 這一句話從玉骨的嘴里輕描淡寫地說出來,落在少女的心里卻是重重的。玉骨說的很對,她的確與它們不一樣。她從不吃人,甚至很少傷人。只是因為生來是妖,孤立無援,只能加入天門以求自保。
后來,因為舍不得一個小孩子被妖族們吃掉,偷偷放了他,被人發(fā)現(xiàn)……
“正好現(xiàn)在需要一個幫手,就用她吧!”
一個同族獰笑著,“你能不能活命,就看看他會不會救你吧!”
她希望活下來,她加入天門就是想活下來。她渴望玉骨救他,她一直在心中祈禱著。
可是為什么,此刻,她卻覺得,他不救自己比較好。
玉骨正在納悶這個小姑娘怎么站在那里不動也不說話,就聽見少女道,“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