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伊人何在

　　張浪終于見到活人了！

　　那是是一支龐大的隊伍，由武裝特警或民警護送著。

　　裝甲車、警車、私家車，車連著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拖家?guī)Э?，提袋抗包，人靠人，人擠人，人攙人，人扶人，在噪雜的喇叭聲緩緩前進……

　　開始時，張浪欣喜萬分，逢人就打聽女友學(xué)校的情況，可惜人們都搖頭。

　　慢慢地，他心涼了，氣短了，腳軟了。

　　他看到了很多的臉，茫然的、恐懼的、麻木的、痛苦的、無奈的、死寂的，太多太多，就是缺了笑臉！

　　張浪失魂落魄，逆行到了隊伍末端。

　　有個特警告訴他，不用去學(xué)校了，和大伙一起撤到安全區(qū)吧，學(xué)校那邊有另一支救援隊伍，這會兒都不知道到了哪……

　　張浪謝絕了特警的好意，堅持要去。

　　他回望著消失在迷霧中的隊伍，他默默道了聲珍重，轉(zhuǎn)身繼續(xù)前進。

　　后續(xù)的路上，大喇叭的聲音時不時就冒了出來，撤了工作已經(jīng)徹底展開。

　　張浪一共遇到三撥千人以上的隊伍。

　　雖然這點人，對于整個城市來說，是芝麻綠豆，微不足道，但對于未來，又是無比珍貴，不可或缺的。

　　然而，對于將群眾集中起來的提案，市里高層也吵翻了天，最后還是市高官拍了桌子，表示一力承擔(dān)所有后果，這才得以通過。

　　后來有人統(tǒng)計，大撤離之所以效率低，除了警力不足、通訊不暢，天氣阻礙等原因外，最大障礙竟是群眾不配合。

　　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因為當(dāng)時的人們誰也沒想到，這次降臨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每次遇到撤離人群，張浪總是滿心希望地去打聽，然后失望而歸。

　　應(yīng)該是特警們“清理”了沿途獸人，張浪順利到達學(xué)校。

　　校園內(nèi)，人去樓空，狼藉滿地。

　　張浪在飄飄蕩蕩的濃霧里游走，找遍了校園也沒找到女友，甚至沒遇到正常人類，只有幽魂一樣游蕩的暴食獸人和尖叫獸人……

　　隨著時間的推移，獸人更多了，更強了，也更不像人了。

　　有些暴食獸人已經(jīng)長到四米以上，像一座座移動的蒼白色肉山，嘴唇像野獸一樣突出，四顆獠牙猙獰外露，人類的面部特征消失殆盡了；尖叫獸人的面部也一樣，但身軀像縮了水，在一米三左右，瘦骨嶙峋的，皮膚呈詭異的鐵青色……

　　張浪對找到女友是抱有期望的，似乎很想和女友來一段末日求生的壯烈愛情。

　　身懷絕技的少年和美麗動人的少女，怪物橫行的時代背景——這會是一番怎樣的凄美動人呢？

　　可惜，事與愿違……張浪在校園里反復(fù)尋找時，天突然黑了！一種真真正正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整個大地像被墨汁的海洋吞沒。

　　這是人類無法適應(yīng)的黑暗。

　　張浪無奈放棄尋找，手機早就沒了電，也不知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

　　他憑著過人的聽覺與嗅覺，他躲開數(shù)次危險，爬上一棵高大異常的樹木，用綁鐵槍的繩子固定自己，打算在樹上熬到天亮……

　　不知何時，他從夢中驚醒。

　　夜靜悄悄的，還是那么黑，他倚靠冰涼堅硬的樹干，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眼前是匯聚了整個宇宙的黑暗。

　　沒來由的，他想起了父母。

　　父愛和母愛對張浪而言，是個奢侈品，一年到頭只能享用一次，一次十天左右。

　　不過，也沒關(guān)系，因為周圍同伴們的情況都一樣，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大家手拉手在鄉(xiāng)間的野地里，快樂又頑強地生長……

　　他早就麻木了。

　　這種麻木直到去年春節(jié)后，才有所觸動，讓他察覺到自己這些年里，缺了一些本不應(yīng)該缺的東西。

　　那是個陽光明媚的午后，還沒開學(xué)的他在村里閑逛，路過一個剛學(xué)會走路的幼兒時，那孩子冷不丁叫了聲“爸爸”。

　　張浪扭頭，親眼看著孩子大大的、干凈的眼珠兒，由期待變?yōu)槊Ｈ唬詈蠖細w于失落……他的心臟沒來由一抽，眼角酸澀，轉(zhuǎn)身逃離，淚水奪眶而出……

　　那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里其實一直都藏著一個渴望父愛和母愛的小孩……

　　雖然，當(dāng)時因為奶奶病重，爸爸媽媽回了家鄉(xiāng)。

　　但是，兩代人之間已多了道鴻溝，那是缺失的十年的陪伴。

　　獸變初年的第一個夜晚，張浪沒有多恐懼，卻有太多的思念。

　　想念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女友、朋友，以及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人兒，他挨個去想……

　　那是怎樣漫長又深重的思念與黑夜?。?p>　　天亮后，張浪放棄尋找，決定前往安全區(qū)。

　　他耷拉著腦袋，走在通往校門的道路上。

　　道路兩邊都是高大的樹木，是以前常和女友走過的地方。

　　那時候，陽光從樹葉間滴漏，斑斑點點的，在女孩潔白的臉頰和柔順的發(fā)絲上跳躍……

　　“張浪？是你嗎——”

　　一個女孩的聲音像一道閃電，擊中失魂落魄的張浪。

　　他激靈一抖，難以言喻的喜悅席卷全身，叫道：

　　“是我！青荷嗎？你在哪里！”

　　“我不是……小心！”

　　隨著她的驚呼，兩條黑影已經(jīng)撕開濃霧，閃電一般撲向狂喜的張浪。張浪自幼練槍，反應(yīng)何其迅速，腳點地面向后急退，手中鐵槍順勢扎出。

　　黑影反應(yīng)更快，雖然已在空中，竟也生生扭轉(zhuǎn)身體，槍尖擦過它的胸膛，拉出一溜淺淺血痕。黑影尖叫，滾落地面，是個干硬的尖叫獸人！

　　另一個獸人已經(jīng)直撲眼前！

　　張浪應(yīng)對尖叫獸人已有豐富經(jīng)驗，怡然不懼，不跨前一步，槍尾“嗡”一聲，呼嘯彈起，生生將獸人砸落地面。

　　獸人像條敗犬一樣，嗚咽一聲，迅速跳開。

　　兩個獸人齊齊尖叫，繞著張浪轉(zhuǎn)起圈來，速度越來越快，以至于在與空氣的摩擦中，發(fā)尖銳綿長“嗚嗚”聲，周圍的濃霧也被攪動，像一圈圈白色漿糊。

　　它們還不住嘶鳴，一聲比一聲高，張浪縱使已經(jīng)開啟耳機的靜音功能，也被刺得耳膜疼。

　　這時，不知在哪的女生終于忍耐不住，慘叫出聲，讓張浪心里也是一驚。

　　這一分神，兩個獸人抓住機會，同時撲起，一前一后撲向張浪。

　　那一刻，張浪的深厚武術(shù)底子顯出作用，身體一個“鐵板橋”瞬間下沉，堪堪躲過要命一擊。

　　兩個獸人就像多年未見的老友一樣，在空中熱情相擁，發(fā)出沉悶響聲，一齊兒掉落……張浪哪會放過這機會，悶哼一聲，身體旋轉(zhuǎn)，鐵槍呼嘯，像黑色閃電一樣扎入疊在一起的獸人身上。

　　鐵槍刺入?yún)s沒有想象中的暢快，反而是種生澀的摩擦，就像扎入花崗巖里。

　　槍尖沒入一半就止住，張浪怒吼，雙手握槍，勢必要一箭雙雕！

　　墊底那個獸人也是個機靈的，生死關(guān)頭爆發(fā)巨力，手腳并用下脫身而出，只一閃，便沒了身影。

　　另外一個獸人是面朝著大地，下面一空，頓時被釘在地上。它也兇悍，背一拱，生生離開地面足有一尺，口中鳴叫聲更是尖利。

　　張浪發(fā)了狠，猛地舉起鐵槍，又狠狠砸向地面，這么反復(fù)再三后方才停止，槍尖獸人終于完蛋。

　　“張浪，張浪——我是王婷，是‘長腿’?。【染任摇?p>　　似乎是耳朵暫時失聰，女孩的聲音顯得歇斯底里。

　　王婷和張浪女友是同一個宿舍的，身高一米七出頭，擁有一雙令人羨慕的大長腿，也因此得了個“長腿”的外號。

　　張浪順著聲音尋去，第一眼就見到濃霧里、大樹上垂著的穿著牛仔褲的修長雙腿，然后才看到樹干上的女孩。

　　“安全了，下來吧！”張浪站到樹下喊。

　　“我腿抽筋了，動不了——”女孩都快哭出來。

　　張浪的記憶里，王婷似乎一直都是冷酷模樣，現(xiàn)在想必已經(jīng)急壞了。

　　他連忙說：“別急，我上去幫你……”

　　張浪將女孩背了下來，問：

　　“長腿，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青荷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