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轉(zhuǎn)變

　　一處巨大的白色營帳里，余大成望著眼前密密麻麻的人頭，不由自主的雙腿打顫，臉色煞白，那些人頭滿臉血污，雙眼圓睜，呲牙咧嘴，個個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余大成越看越心顫，覺得胃里一陣翻騰，忍不住喉嚨一癢，就想嘔吐出來，他迅速四周一掃，盯著軍帳出口，憋著嗓子道了一句，“本縣有事……”話沒說完，捂著嘴像兔子一般極速竄了出去。

　　周大虎看見此幕，心中不由驚嘆余大人的速度可比護(hù)衛(wèi)營的精銳。心中不由反問誰說文官文弱不堪，誰……？

　　周大虎在那里感嘆時，余知縣正在軍帳之外嘔吐的昏天吐地，嘴中不由得喃喃直道，“太可怕了，有違天和、有違天和……”

　　不過，這些血淋淋的人頭也使余大成改變了一些想法，他是文官但不迂腐，他歷時寒窗苦讀二十余年，三十余歲才于崇禎四年高中進(jìn)士，在京師觀政一年，崇禎六年初，他才被任命為林縣知縣。

　　他出身寒門，從小因家庭條件不好，無錢讀書，還是鄉(xiāng)里一位士紳看他聰明伶俐，免費(fèi)讓他進(jìn)了自家私塾學(xué)堂并且還每天管他一頓飯，才有了他今天的成就。他對此如同再造的恩情銘記于心，只可惜那個恩人沒看到他高中進(jìn)士就去世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和自己以前有些相似的黑臉年輕人，想想自己過去受苦的日子，又想想那些血淋淋的人頭，心中暗罵自己忘了本，忘了自己也是窮苦人，從底層一步一步走到現(xiàn)在，怎么的艱辛才走到了這一步。

　　從這一刻起，他余大成的心態(tài)起了巨大的變化，他想起了元末明初詩人楊基（1326～1378）的詩《感懷》中的一句：“英雄各有見，何必問出處?！?p>　　“英雄不問出處、英雄不問出處……哈哈哈……”余大成頓時狂笑不止，漸漸地笑聲停了下來，眼中精光閃爍，眼眸深邃，猶如頓悟一般，他擦凈嘴邊的污穢，整好身上的官服衣袍，徑直走向周大虎議事軍帳之內(nèi)，等待周大虎的到來。

　　周大虎走出存放軍功人頭的軍帳，就來到了關(guān)押賊寇俘虜?shù)牡胤?。那個余知縣他出來時不見了蹤影，不過他不會放在心上，對這些文官他本著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原則處理，你不給我面子我也不會擺你。

　　“怎么樣？全部排查清楚了嗎？”周大虎將排查賊寇俘虜之中罪大惡極之人的任務(wù)，交給了戰(zhàn)兵營的陳忠。

　　“寨主放心，我等交叉盤問，相互證明，一旦有人撒謊，立即處死，已盤查了一半多，明天就能盤查完畢。”陳忠恭敬回道。

　　“好，我等你消息?！敝艽蠡Ⅻc頭道。

　　回到自己營帳，只見余大成一個人靜坐于自己營帳之中，周大虎心中有些訝異，表面卻毫不動色的抱拳一禮道，“不知余知縣還有何事？”

　　余大成聽見此話不咸不淡，心中不由得苦笑一聲，但隨即調(diào)整心態(tài)，道：“本縣想與周頭領(lǐng)商量一下林慮山賊寇后續(xù)事宜，以及林縣別處賊寇圍剿事宜?！?p>　　“行，知縣大人請說?！敝艽蠡⒚C聲說道。

　　余大成是寒門出身，為了生活，讀了不少雜書，也接觸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物，社會經(jīng)驗豐富。

　　他沉吟片刻，盯著周大虎說道，“我聽說周頭領(lǐng)將帶領(lǐng)山寨之人遷入林縣？”

　　“不錯，確有此事，同知大人和府尊大人皆已同意此事，并聯(lián)合具名上報巡撫衙門。林縣賊寇一剿完，就開始遷入林縣，還望縣尊大人多多幫忙。”周大虎又是抱拳一禮。

　　余大成擺擺手，微笑回道：“此乃雙贏之事，幫你就是幫我，大家一家、大家一家?！?p>　　“既然是一家，本縣就說些心里話，周頭領(lǐng)年輕氣盛，剛獲大勝，沒注意細(xì)節(jié)，對周頭領(lǐng)前途姝為不利，應(yīng)早些開始布置安排?！?p>　　周大虎眼中一亮，這個余知縣態(tài)度大變啊，既然你敬我一尺，我就敬你一丈。這些能中進(jìn)士的人都是這個時代的翹楚，人精中的人精，自己如能得到此人的相助，那就太好了。

　　“還望縣尊大人指點，在下感激不盡?！敝艽蠡⒕从啻蟪梢徽?。

　　“首先周頭領(lǐng)大勝后，應(yīng)先告知器重使用你的同知楊大人，報喜以安其心，并立即由同知大人為你向朝廷報功，而剿賊軍功升賞需數(shù)月有余，快則二月，慢則三四月不等?！?p>　　余大成見周大虎有些猶豫，知道周大虎心中所想，便道，“周頭領(lǐng)可是想一舉蕩平賊寇后才一齊上報剿賊軍功？”

　　周大虎點點頭，他確實是這么想的。分批報軍功，他嫌麻煩，也拉扯自己蕩平賊寇的精力，為他不喜。

　　余大成搖搖頭，說道：“周頭領(lǐng)要想不成為眾矢之的，還是分批報的好。主要是周頭領(lǐng)還是白身，何時練出如此精兵，會被有心之人攻訐，楊大人也會被牽連不已?！?p>　　周大虎心中一驚，嘛的，自己急于取得官身進(jìn)入朝廷體系，借力發(fā)展自己，竟把朝廷的言官忘了，自己暫時還不想暴露實力于朝廷，周大虎長吁一口氣，告誡自己，低調(diào)、低調(diào)、再低調(diào)！當(dāng)然，如果低調(diào)不成就高調(diào)、高調(diào)、高高調(diào)！

　　周大虎躬身一禮謝過余大成，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立即變好了許多，周大虎請余大成當(dāng)場手寫一書報喜于楊大人，派人攜書信急速馳向彰德府。

　　第二天下午，陳忠又挑出禍害百姓的罪大惡極之賊寇三十余人，在余大成觀看下，在全體山寨兵丁的注視下，宣布罪狀，行刑之人手起刀落，血濺四方，見過血的紛紛拍手稱快，沒見過血的臉色蒼白，冷汗直流。

　　這次余大成觀看殺人自身狀態(tài)好多了，但仍是內(nèi)心顫抖，面色蒼白不已。

　　揚(yáng)中玄的回信還得一二日，周大虎等不及了，拔寨直接朝林縣第二個賊寇巢穴馬鞍山。

　　此山在林縣縣城東北四十里，山周三十里，賊寇不多，約有三百余人，周大虎直接圍了山，喊話投降。

　　圍山二日后，仍然沒有絲毫動靜，不過這一天，楊大人和幕僚宋時親自從府城廳衙趕過來了。

　　“大虎，拜見大人。”周大虎單膝跪地行了個軍禮。

　　“見外了，大虎賢侄快快請起！”揚(yáng)中玄滿臉含笑看著這年輕人。

　　“大虎，見過宋先生。”

　　“快快請起，快快請起?！彼螘r急忙上前阻止。

　　宋時不敢怠慢，眼前這個少年馬上就會成為朝廷的正式武官，也許有人看不起武官，認(rèn)為都是莽夫，但宋時心里卻認(rèn)為明廷幾百年的積弊已深，現(xiàn)今武力被建虜壓制，內(nèi)有賊寇四起，賊寇約打越強(qiáng)，無數(shù)饑民相附，恐怕難以剿滅，武人的舞臺會越來越大。

　　周大虎這次剿滅賊寇的力量之強(qiáng)大，出人意外，說明他練兵有方，自身實力不弱，如果再有官身加持，實力會更加強(qiáng)大。

　　宋時不由看了一眼自己東主揚(yáng)中玄，真是福從禍中來，令人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