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趙公子讓你家公子上來吧!”吳楓隔得遠(yuǎn)遠(yuǎn)的,就招呼那少年快去通稟,頗有一種趕人快走的感覺。
那少年幽怨地望了他一眼,吩咐扶漿的老人趕緊回船上去。
隔著船板,只聽花廳里咿咿呀呀的小曲兒又唱了起來,仔細(xì)一聽,小曲兒的內(nèi)容似乎更淫靡露骨了些。
洪淵凝眸遠(yuǎn)眺那緩緩駛來的航船,心下嘀咕。是什么客人引得趙公子非但沒有遣散歌姬美人兒,反而更加載歌載舞,顯擺這些靡靡之音呢?
若是熟客,一切照常便是。若是普通交情,更不可向人展示這極易落人口實的一面。那這位客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航船駛近,蕩起的水波已經(jīng)推動著畫舫微微搖晃了。
只見航船通體黑色,桅桿上豎起的旗幟上畫的是一只魚鷹。目光冷厲,尖嘴末端尖銳無比,寥寥幾筆羽毛刻畫,只覺魚鷹振翅欲飛。
兩位老仆忙在兩船之間搭了木板,一位少年從船上走來。
少年目不斜視,眼神如釘子,看到哪里就訂到哪里,如有實質(zhì)。一身黑衣,行動間的褶皺泛著紫色金屬光澤,讓人想起從水中躍起的魚鷹。一身黑色羽毛在光照下,泛著潮濕微亮的光澤。
洪淵目送他登船、經(jīng)過、入花廳。她沒有行禮習(xí)慣,他似乎也沒有受禮的習(xí)慣,完全沒把她放到眼里的徑自路過了。
她望著他的背影,陷入深深思索。瞧著穿著,價值不菲,應(yīng)是豪門貴族家的子弟。瞧著老漁民膚色,通身氣場,又沒有貴家子弟的驕矜紈绔。這到底是哪號人物?
花廳小曲兒聲、奏樂聲漸漸輕了。
“哎呀!表弟這是去哪兒捕魚回來了嗎?在這兒相遇,真是巧呀!”
是趙公子的聲音,僅憑聲音就能腦補他夸張?zhí)搨蔚谋砬椤?p> “問表兄安!承翰是去南邊尋了些象牙,正要趕回上饒,呈送給貴妃娘娘。看見表兄的船隊,特來拜見!”
一板一眼的回答方式,沒看臉的情況下,以為是一個循規(guī)蹈矩的老學(xué)究。
“呦……竟然傍上貴妃娘娘這座靠山了,無論給誰辦差,都辛苦得很。來!我這兒有專業(yè)捏肩的,讓她給你捏捏,松緩松緩!”
陰陽怪氣完,又嚎了一嗓子,“泥兒……快進(jìn)來!”
洪淵一愣,忽覺叫的是自己。于是,趕緊堆起諂媚的笑,點頭哈腰地進(jìn)了花廳。
“泥兒但憑公子吩咐!”
趙公子的眼神朝他表弟身上一溜,又看向洪淵,“就剛才那一手,給我表弟也來一遍!”
“泥兒必伺候好這位小哥!”
洪淵嘿嘿笑著,朝承翰走去,邊走邊擼袖子,想擺出大干一場的架勢。
但是,她穿的是廣袖羅羅裙,加之曲線窈窕,走起來就有楊柳依依的柔美。一挽袖子,露出皓腕雪臂,勾的人心緒蕩漾。
忽略她自己設(shè)計加工的野生壯漢眉,乍一瞄,比教坊美人兒還萬種風(fēng)情。
承翰也就只瞄了一眼,就像躲避洪水猛獸一般到退了三步,在隔了他認(rèn)為安全的距離后,才施了一禮,道:“表兄盛情,承翰消受不起!”
洪淵見他這副拘謹(jǐn)樣子,很是好笑。于是,輕拽裙擺往前挪了一步。
承翰到退一步,站定。
“表兄,承翰真的消受不起!”
她又往前挪了一步。
承翰再到退一步,站定,臉已經(jīng)紅了。
“表兄……”
她算是看出來了,承翰雖生著一股見慣江河湖海的滄桑勁兒,骨子里卻是個喜歡藏于石下泥坑的小螃蟹。
還是只古板到公式化的小螃蟹,交談話語如有固定草稿結(jié)構(gòu),動作和說話,永遠(yuǎn)不能同時進(jìn)行。
趙公子見他這窘迫樣子,撫掌哈哈大笑,招呼洪淵,“你快別逗他了,你再靠過去,我這表弟怕是要跳江了!”
承翰抿了抿唇,只看著自己眼前的一畝三分地,眼神又定在了那里。
趙公子眸光一轉(zhuǎn),笑容開始摻假,“其實跳江也沒什么,我差點忘了表弟是被伯母從魚市尋回來的。自小跟著漁民生活,最是熟悉水性了!”
承翰眼神訂到趙公子臉上,平靜地說:“表兄生來就是嫡長子,養(yǎng)尊處優(yōu),自不必學(xué)這些微末之技?!?p> 洪淵不動聲色地看著,忽覺這少年不簡單。這么明顯的挑釁嘲笑,竟然還能沉得住氣。要換做她,她早給這趙公子打通任督二脈八百遍了。
趙公子似乎并不滿意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效果,繼續(xù)補刀,“不過看這次這差事,表弟也算是熬出頭了。雖不比我們趙家嫡系能受皇命運送軍需,給貴妃娘娘運點小玩意兒,也是你的造化了!”
承翰盯著他默了片刻,才順著說道:“皇恩浩蕩,我們自不敢高攀?!?p> 趙公子哈哈一笑,“你說得對,做人得守好本分!你比你娘親看得通透?!?p> 洪淵僅憑這幾句,就已經(jīng)腦補出一部貴族嫡庶之爭的大戲了。
聽這話意,無非是嫡系獨大,霸占饒州所有官民所需的漕運業(yè)務(wù)。錢權(quán)把持得死死的,自己吃肉,湯都不給旁系留一口。
而承翰的娘親不甘現(xiàn)狀,把自己流落民間的孩子尋回,助他一點點在嫡系黑惡勢力下成長壯大。想在不經(jīng)意間,把漕運業(yè)務(wù)從嫡系手里一點點掠奪到自己手里。
當(dāng)然,嫡系能占到今天的地位,也不是吃素的,可能早早的就洞悉了旁系的野心,不僅時時處處給承翰和他娘穿小鞋。很有可能,在子嗣香火上也動了手腳。
放著自小接受優(yōu)良教育的自私不考慮,去臭魚爛蝦市場找xx來與嫡系抗衡。原因只有一個,就是除了承翰,旁系沒有其他子嗣。
豪門貴族的開枝散葉,繁衍后代能力絕不容小覷,如果不是嫡系搞鬼,旁系不可能無后輩可用。
她的目光重又回到承翰身上,若是他能逆襲成功,就真是一部主角不斷打臉反派,不斷打怪升級的勵志狗血大劇。
承翰深諳如何與囂張表兄周旋之道,命之前乘一葉扁舟來知會的少年呈上了五籮筐大河蚌。
“沒想到能與表兄在此相遇,來不及準(zhǔn)備什么貴重禮物。船上還有這些剛捕的河蚌,內(nèi)里珍珠,或可供表兄把玩一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