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淵盯著那杯水,凝神看了一會兒,沒什么不妥,也沒什么怪味。但是方才國師賞的酒不也是無色無味,照樣讓自己中招了嗎?
“我嘗了!沒毒!”
黑心肝玩味一笑,不問自答。
洪淵偷瞄他一眼,沒反應(yīng)。
“你還不信我?我怎么會害你?”
剛才就是太信你,才那么痛快地飲了那酒。搞得自己,現(xiàn)在渾身無力,頭暈耳鳴。還不知道接下來,會怎樣?會不會威脅小命?
黑心肝一副“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輕嘆一聲,把茶杯擱在了小幾上。
然后笑吟吟看她,眸意深深。
洪淵瞥他一眼,越看越覺得他笑的賊兮兮的,沒安好心。像是剛捕獲了一頭鹿,正琢磨是蒸煮更鮮美?還是炙烤更入味兒?
忽然,他傾身上前,天青色重衣鋪開,如一團軟云覆在她身上。兩人鼻尖即將相觸,洪淵蹭的一下,歪頭半仰起身。
“你想干什么?”
“你馬上就知道了!”
聲音清柔繾綣,說話時哈出的熱氣兒觸到頸上,溫溫癢癢。那感覺,像是雀鳥驚飛,落下的片片絨羽,拂過面頰,撓了心底。
她抽出手來,就著他的胸膛一推,二人距離稍遠了些。剛要吸一口氣兒,緩解方才的口干舌燥,心動疾跳。眼神卻觸到了他的眸光,灼灼生華。
腦中忽覺轟然一聲,一時間日月同輝,星河流彩,漫天細碎流光,隨風(fēng)而動,穿梭廣野,橫渡山河,所經(jīng)之處,春光爛漫。
心搖意蕩時,耳后一痛,似有一根極細的針扎入皮肉。
意識瞬間清醒,這是犧牲色相要害我?
她一手去摸耳后,一手呈鷹爪狀直襲黑心肝心口。
“別動!”
他一手捉住了那“鷹爪”,收攏手指,包裹成拳。
洪淵正驚疑,只覺成拳的手中不知何時凝了一團水汽。說是水汽,卻捏不碎。似是有靈力支撐,使得水汽有刑有質(zhì)。
百川握著她的手,控著水汽在指尖一滾,順手灑出,水汽散開成針,刺出窗外。
只聽幾聲悶哼在窗外響起,接著就是三兩聲身體倒地聲,四五聲雜沓逃開的腳步聲。
洪淵眸光愈冷,沒想到被派來聽墻根的有這么多人?再看向百川時,鎮(zhèn)靜冷然。
“人都走了,還演?”
黑心肝輕笑,“誰和你演戲了?我可是真心誠意的……”
洪淵一陣臉紅,他難道真對我……
“幫你解毒!”
洪淵翻了個大白眼,他就是針對我!
她反手就要扯掉黑心肝覆在她耳后的手,剛一用力,就落了空。他的手已經(jīng)自己收了回來,手上還捻著一根細到近乎透明的針。
細針慢慢消失,耳朵忽然奇癢,想去抓撓時,一粒比紅豆還小的血色珠子滾落手心。
珠子捏起來有些彈性,凝神去看,似是一粒包了包衣的水珠。透明液體中縱橫交錯了無數(shù)血管一樣的紅色經(jīng)脈,才讓人一眼看去像是一粒紅豆。
洪淵捻著珠子,質(zhì)問黑心肝,“你在我耳朵里修煉什么邪術(shù)?”
黑心肝一臉好笑,“邪術(shù)是邪術(shù),可不是我修煉的!”
她一臉不忿,眸光一轉(zhuǎn),似是想到了什么。難道是黃龍搞的鬼?若是他,他又是什么時候怎么放到她耳朵里的呢?
“這是國師用來監(jiān)聽、控制人心的‘讀心卵’。卵蟲無色無味,可入食、入水,一旦入口。卵蟲就會急速生長,十二時辰后,就可長成可藏于耳中的精靈?!?p> 黑心肝說到這,淺笑看她,“所以,我是在救你!”
洪淵橫眉一沉,眸子滿是怨懟。
沒猜錯的話,方才酒席上那端杯一抖,他就發(fā)現(xiàn)酒中有卵蟲了!席間不設(shè)法,幫她擋酒,現(xiàn)在解毒取卵,裝什么好人?
想到此,她把主子隨手扔給他,賭氣道:“卵已經(jīng)取出來了,你想控制誰?趁熱乎,快控制去吧!”
黑心肝眼神寵溺,像是在看一個耍小脾氣的孩子。
“母卵在國師手中,只有他能監(jiān)聽、控制這些子卵!”
洪淵眼波流轉(zhuǎn),聽這話的意思,應(yīng)是有很多子卵分布于各個人身上,供國師驅(qū)使。而這些人可能在不自知的情況下,心底的秘密就被國師探聽了去。
全身心被控制,如行尸走肉不可怕??膳碌氖牵醒腥庥兴枷氲娜?,在國師眼里毫無秘密,一旦發(fā)現(xiàn)有異心,還可能被立刻處死。
即便忠心耿耿,也會被國師當(dāng)做一件工具,用時就控制。不用時,受監(jiān)聽。
如果這“讀心卵”真的在她的體內(nèi)長成,簡直就是上趕著給黃龍送人頭了。不僅她的身份被暴露,她什么時間、什么地點想對他動手也會被當(dāng)做情報監(jiān)聽。甚至她還未出劍,就被黃龍用母卵控制行為,直接繳械投降了。
想到此,只覺后背一涼。
她冷眉一擰,一拍床榻,挺身而起,蒙頭就往門外沖。
這玩意兒防不勝防,今天這么一鬧,黃龍一定起疑。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趁他還沒發(fā)覺“讀心卵”已經(jīng)廢了的時候,先了解他!
至于什么“黃龍死,應(yīng)龍醒”?不管什么龍,愛醒不醒,關(guān)我什么事?
“你要去殺了國師?”
黑心肝的聲音,在身后悠悠響起,輕的像是一聲嘆息。
洪淵腳步頓住,眸光滯于眼角,側(cè)身反問,“你要攔我?”
語氣中有深深冷意,讓人不由得想起,北國高嶺上那萬年不化的冰雪。北風(fēng)一吹,無數(shù)冰碴鋪天蓋地,割面如刀。
雖然她不知道,作為一個兒子。看著自己老父親的皇位形同虛設(shè),國之大權(quán)被奸人把持,子民生不如死,還無動于衷。到底是為什么?
她也不在乎,是否會被當(dāng)槍用。她只知道,事情發(fā)展到這一地步。誰先動手,誰的勝算就會大一些。
“是!”
“為什么?”
“要他死容易!他死之后,應(yīng)龍?zhí)K醒,毀天滅地,生靈盡死!你能攔得住嗎?”
他聲音極為隱忍克制,聲線都比往日低沉許多。似是幽閉深井多年發(fā)出的呼號,滿是黑暗日夜侵蝕的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