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河能見度很低,在岸上看還是依稀可見一些游魂在河中游來蕩去。
洪淵使勁兒擠擠雙眼,眸中金芒更勝,伸手就把舔狗往一邊推了推,“你靠邊站站,別擋著我練習控魂?!?p> 舔狗揮舞著雙手制止,“別學刑祭那一套用煞氣控魂的方法,對這血河中的鬼魂沒用?!?p> 洪淵仍舊注視著血河,準備挑個入門級鬼魂練練手,頭也不抬的問道:“為什么?”
舔狗一臉的苦口婆心,“普通鬼魂最怕煞氣沖撞,像刑祭那樣的殺神身上煞氣最足,鬼魂碰上意念就亂了,意念一亂還不是任由刑祭擺布控制?”
他看洪淵不為所動,繼續(xù)勸道:“就算你有煞氣,也難控這血河之中魂魄的魂。他們不去輪回投胎,大多是有未了的心愿。久了,這心愿便化作執(zhí)念。執(zhí)念深了,多少煞氣也破不了。執(zhí)念不破,又怎么控魂呢?”
洪淵專注的目光稍稍松動,緩緩往血河之上看去。
舔狗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神情悲切了許多,“其實他們很苦的,為了不喝孟婆湯丟失記憶,甘愿在這血河中世世代代被河水沖刷,被萬鬼蟲蛇撕咬。只盼著有機會能了了那份執(zhí)念。”
他越說聲音越小,直到最后像是說給自己聽似的。
洪淵不自覺地望向他,衣袖的空隙中露出些許腕部的皮膚,上面有像魚鱗一樣的血口和針尖般細微的血洞。密密麻麻,重重疊疊,有的結(jié)了痂,有的還鮮紅,日日凌遲也不及這種痛吧?
他口口聲聲說是自己的夫君,在這河中不知困了多少載歲月。即使自己不認識他,他也從不曾放棄。這河中有多少鬼魂,都如他一樣有這般深的執(zhí)念呀!
“控魂,執(zhí)念未必要破!”
回過神來的舔狗一臉愕然,呆呆地看她。
她也看他,眼神無比堅定,“或許,我可以幫他們了結(jié)執(zhí)念!”
舔狗一聽,眼中有星芒立現(xiàn),一把捉過她的手來,置于自己的胸膛上,欣喜地說:“那先從我開始吧!”
洪淵斜眼看他,毫不留情抽手,“你有什么執(zhí)念?”
舔狗嬌羞一笑,不好意思地吐字,“當然是和娘子洞房啦!”
洪淵瞬間白眼,做什么夢?
“我先從這老婆婆開始吧!”洪淵順手一撈,將離岸邊最近的一個老婦從血河中撈出。
她眉骨很高,線條柔美,讓人想起連綿的黛色山巒。雙眸無神卻隱隱有光,襯上那秀美的眉,仍能看出她年輕時極美。
洪淵盯著她眸中那點微光,隱約有眩暈感,似乎那光越黯淡越吸引人。注視越深,越能與她魂魄相融,以自己眼,看她之前世今生。
眼前是緊閉的山門,耳畔是鐘聲遙遙,又是一晝夜。山門開了一條小縫,一個小沙彌探出半截身來,放了一碗齋飯于門前石階上。
她忙不迭去扯小沙彌的衣襟,哀哀求問:“他可愿見我了?”
小沙彌泥鰍般縮回了身子,一角僧袍被她死死攥著,脫不得身,只得答道:“廣慈師父閉關(guān)參悟佛法多年不出,您還是回吧!”
她熱淚滾滾,滿臉悲戚,化為一個決絕的笑,“你參不透佛法便不見我,我參不透你就絕不吃喝。我們來比比誰更有慧根?”
小沙彌不語。
她撒了手,小沙彌忙抽回了僧袍一角。
她頭靠在山門上閉目不語,嘴角那抹決然的笑凝成永遠。
“下一世,你能遂了自己的心,如了我的愿嗎?”悲泣聲在腦中回旋悠久。想去問時,卻被一聲驚雷大呼驚醒。
“娘子!看我給你帶了什么好東西?”
洪淵恍然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血河岸邊,面前老婆婆仍舊雙目無神,愣愣的與自己對視。而旁邊是舔狗一臉獻寶的樣子,雙手托著倆球狀物想要奉上。
“這是什么?”
舔狗嘿嘿一笑,把那黃紅相間的半透明球狀物又舉了舉,快塞到自己嘴里了。
“這是我從血河中尋得鷹眼,鷹眼最是敏銳。你正是用眼的時候,以形補形,快吃吧!”
洪淵望天,深刻懷疑他是刑祭派來阻礙自己控魂之路的細作。自己方才經(jīng)歷了老婦的執(zhí)念來源,明明快要問清楚,幫忙了結(jié)了。偏偏被這貨驚擾了。
“你覺得我一個殘魂,能吃這玩意兒嗎?”
舔狗恍然大悟,鬼魂不會吃有形之物。一拍腦門,“那我給你逮幾只老鷹來,你吸吸它們的靈氣?補補?”
洪淵扶額,盡量壓住脾氣,“能不能搞點實際的?也不看看我在干什么?”
舔狗腦袋一縮,把鷹眼珠子往河中一拋,雙手做了一個“你繼續(xù)”的動作,往河里沉了沉。
洪淵瞪了他一眼,繼續(xù)專注于老婦。
這次是她被攆出山門,門內(nèi)傳來鄙夷的唾罵聲,“用邪術(shù)保留記憶,投胎改換性別身份,潛藏在師父身邊,到底意欲何為?你以為你上趕著色誘,師父就會破戒?真是沒見過你這樣不要臉皮的賤坯子!”
她抱著自己的光頭,低低啜泣,“廣慈!你前世說過的,若我是個女兒身,你就……你說過的!”
“你用了什么邪術(shù)?”洪淵嘗試用意念問她。
她淚眼婆娑,緩緩抬頭,清麗的臉龐痛不欲生。
“出賣壽數(shù),換的!只要能讓我保留記憶,以女兒身的身份重新回到他身邊,我什么都愿意付出。能幫人完成心愿,怎么能叫邪術(shù)呢?”
“我能為你做什么?”洪淵幽幽問道。
“嘶……”一陣發(fā)自靈魂深處的冷意襲來,凍得她難以集中精力,牙齒咬的咯咯作響,都驅(qū)散不了的冷。
洪淵凍醒,朝冷意來源看去。
兩團藍幽幽的火堆在身體兩側(cè)燒著,舔狗還在不斷地從河中撈白骨當柴火往火堆里添?;鹪綗酵闹芸諝庠絹碓嚼?。
“你在干什么?”
舔狗發(fā)現(xiàn)她醒轉(zhuǎn),爽朗一笑,自信滿滿,“是不是暖和很多?這陰間冷,你長時間跪坐在岸邊,容易著涼。我生火給你暖暖!”
洪淵臉色逐漸發(fā)青,嘴唇逐漸發(fā)紫,惡狠狠的瞪著他。
他卻還不自知,憨笑擺擺手,“不用管我!為你,我干什么都不累。你快控魂吧!”
洪淵強壓怒火,“你不知道以人骨燒火,越少越冷嗎?”
舔狗一愣,靠近火堆試了試,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自言自語道:“還真是!”忙熄了火,又興奮道:“那我托幾個凡人鬼差給你生火取暖!”
洪淵長嘆,難道你不知道鬼魂怕火光?
面上卻還要維護著他的玻璃心,“你不用擔心我,我不渴不餓不冷不熱,我就是想控魂!能聽懂嗎?”
舔狗怔怔點頭,“能!能!”
洪淵假笑,能聽懂就別再整什么幺蛾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