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漸漸下大了。
拖拉機兜里被大飛媽抱在懷里的陳小妞徹底沒了氣息。
大飛媽悔恨悲愴的哭號聲傳出去很遠,想要用自己身體給她點溫度,卻并不能阻止懷里的女孩身軀漸漸冰涼堅硬。
“回吧,娃子早都沒氣兒了?!标愊嘧焐系臒熢缇蜏缌?,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坐上車斗的,也不知道煙是很么時候點上什么時候熄滅的,與他妻子的崩潰比起來,安靜地像一座雕塑,他出聲的時候前面雙眼通紅開著拖拉機的大飛以為是幻覺。
“你少在那咒我女子,我女子好好嘞!”大飛媽摟緊了女兒的身體咆哮道。
“大飛,回吧?!标愊鄾]有再理會已經(jīng)失了心的妻子,“回去還得準備后事兒。”
大飛沉默著,掉了車頭。
大飛媽的哭聲愈發(fā)的撕心裂肺。
雨下得更大了。
哪怕是下著雨,村口橋頭也站著不少人,說著陳小妞喝農(nóng)藥的事兒,七嘴八舌地揣測著她喝藥的原因。
“哎,快瞅,那是大飛拖拉機吧!”有眼尖的人已經(jīng)叫了起來。
“唉,那估計是不中了?!庇腥藝@息道。
“小妞才十幾歲……”
“到不了城可都不行了。”
“走吧,回去找點東西,今下午明天都要去幫忙了?!?p> ……
大飛沉默的開著拖拉機穿過那逐漸靜默下來的人的中間,拉著他們回家。
坐在臺階上焦急的直抹眼淚的二飛聽見傳來拖拉機的聲音從臺階上一躍而起,本想沖過去問:“小妹咋樣了?”但算算時間,他也知道不用問了。他看著大哥把拖拉機開進了新房的院子,聽著那吵鬧的發(fā)動機安靜下來。
“二飛,去后頭叫你大姥前來?!标愊嗑従彽貜能嚿险酒鹕?,“叫來了了,你騎車子去街上給小妞買身衣裳,大飛,你跟我先來給小妞抬回去?!?p> “嗯?!倍w深深的看了一眼直挺挺的躺在母親懷里的小妹,沉悶地應(yīng)聲道,向后跑去,路過陳玉方門前的時候碰見了他。陳玉方愣怔著抓住二飛胳膊,聲音輕飄飄的像是不知從何處來:“小妞救過來了?”
“沒有?!?p> 陳玉方的手無力的垂了下來,雙眼直愣愣看著前方,像是失了神志,杵在那里像一根打在地下的木樁。
二飛覺得他有些不正常,但是也無暇去理會,匆匆的跑后去叫建輝媽。
建輝媽前來的時候,陳相已經(jīng)和大飛把陳小妞抬回了后窯,那農(nóng)藥的味道還沒有散盡。她來的時候就聽見大飛媽在那里痛哭悔恨,一邊哭一邊捶打大飛:“你為啥賣農(nóng)藥?啊,都是你,都是你給小妞害死了呀……”
“你發(fā)啥神經(jīng),這給大飛有啥關(guān)系,別顧著哭了,趕緊給小妞洗洗擦擦,大飛,你去舀盆水拿來。”建輝媽也是抹著眼淚拉開了大飛媽,大飛哭著撿了瓶子走出來,去甕里舀了一盆水。他委實不敢想象早上走的時候小妹還在家里睡懶覺,下午回來就沒了,到現(xiàn)在他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小妞怎么會去喝農(nóng)藥。
“要不是大飛買藥,小妞能死了?”大飛媽癱坐在小妞旁邊,哭喊著,突然想是想起來了什么,突然就站起來大喊往外沖,“都是陳玉方,都是他,他給我小妞看死了!我要叫他賠命!”
“你中了!小妞咋死的你不知道?你還想鬧到啥時候?”一直都沉默著的陳相一把拉住她,終于忍不住爆發(fā)了,渾濁的雙眼布滿了血絲,通紅通紅的像是失去了控制的野獸,瞪著大飛媽,狠推了她一把,“女子都說了不叫你去鬧,鬧得這事兒人十里八村都知道,沒法上學(xué)沒法嫁人,你聽了?就你這兩下,你光管你那破嘴舒坦了,小妞呢,小妞現(xiàn)在沒命了!沒命了?。?!要是說是誰給小妞害死的,那是你!是你給害死的??!”
大飛媽趔趄著坐倒在了地上,像是失了魂一般安靜了下來,莫消片刻,她就一骨碌爬起來瘋了似的沖上去撕打著陳相:“要是你有用,咱女子能叫欺負不能?你連個屁氣兒都不敢吭,你還有臉教育我!我咋害我小妞了,我咋害我小妞了,我是不想讓她受委屈……我是在給我小妞出氣……出氣,你知道不知道……你這窩囊蛋還敢打我,還怪我害小妞……”
陳相任由她發(fā)瘋撕打,不再開口,也沒有動彈一下。他溫和歉疚的目光落在安靜的陳小妞身上,眼淚肆意的流淌著。
建輝媽沒有再理會她,只是嘆息著開始給陳小妞擦臉。
陸續(xù)過來了幾個婦人,建輝媽喊她們進了屋,讓人把大飛媽和陳相拉了出去。得給小妞擦身子了。
人已經(jīng)走了,說這些,已經(jīng)沒有什么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