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 八
關彩霞還沒來得及說話，治療室最后一個病人幫著喊道，“我馬上好了，你們把彩霞等一下嘛?！?p> 大家都笑了。
“病人都說了，我們等你。”陳清淺對關彩霞揮揮手。
5分鐘后，診所剩下薛邈和診所三人。
關彩霞看到薛邈桌前空空的，才想起從她進門到現(xiàn)在都沒有喝口水，趕緊端了一杯茶水。
陳清淺看了眼自己的茶杯，對關彩霞說道：“臭丫頭，怎么不給陳大夫續(xù)杯呢?！?p> “陳大夫您別急嘛，我去倒。事情總要一樣一樣做嘛?！?p> 陳清淺被關彩霞說的沒脾氣了，薛邈覺得他們之間不是冷冰冰的雇傭關系。
“這是咱們診所的段友軍，應該大你三歲，你叫段哥吧?！标惽鍦\給薛邈先介紹被叫做小段的小伙。
“你好段哥，”薛邈跟段友軍互相禮貌點點頭算是正式認識了。薛邈心里盤算了下，如果段友軍真的比自己大三歲，那快三十了吧，這年齡學中醫(yī)怎么也該出山了。他在這抓藥，僅僅只是掙一份打工錢？
隨著關彩霞挨著給大家把茶都倒好坐下來，聊天才算正式開始。
關彩霞兩只手撐著下巴看著薛邈，弄得薛邈不好意思。陳清淺拍了拍關彩霞的頭問道，“好看嗎”。
關彩霞使勁點頭，薛邈笑了。
“薛邈薛醫(yī)生第一次來診所，要不給我們大家說點什么？”陳清淺起了個頭。
關彩霞表現(xiàn)賣力使勁鼓掌，薛邈瞄了她一眼覺得這丫頭有點天真可愛的過勁了。段友軍倒是靦腆些，滿懷期待看著薛邈。
薛邈毫無準備，清了清嗓子，想了想，“陳伯伯，大家還是叫我薛邈吧，我其實也沒什么準備的，今天過來也是…”停頓一下，“想請教陳伯伯一個病人的病情。不知道您有沒有印象，前段時間有個中年女病人，她的病癥就是午后潮熱多年。人比較瘦。是我推薦她來您這里吃中藥，后來看好了。”
“哦…”，陳清淺沒想到薛邈這種開白，聽完介紹，微微皺了皺眉頭想了一會。
“我有印象，是不是個子中等，說話、，做事有點急性子?！标P彩霞試探地問了問薛邈。
“叫李敏嬌。”段友軍淡淡接了一句。
“對，就是她?！毖﹀銇砬疤匾獠榱讼虏∪瞬v，名字沒錯。她一臉驚訝看著段友軍，沒想到他的記憶力這么好。
“對，李敏嬌。這個病人印象還是比較深的”，陳清淺點點頭，看到薛邈看段友軍的眼神，明白她的意思，順便解釋道，“小段不光抓中藥，閑暇時也在學習中醫(yī)。”
“噢”，薛邈沒再繼續(xù)多想，她今天最想弄清楚的是李敏嬌的病歷，“所以，我今天想請教陳伯伯，這個病人您是怎么分析的，選用什么方子看好的?！?p> “那你的角度，你是怎么理解這個病人的？”陳清淺并沒有直接回答反問一句。
“這個…，實不相瞞，病人在我們科住過院，我們從陰虛角度開了清骨散和青蒿鱉甲丸加減，效果不理想，我不知道問題出在哪了?！毖﹀阏f得沒錯，如果按照午后潮熱中醫(yī)基礎理論來講，是陰虛發(fā)熱，但是滋陰清熱為什么沒有效果，是自己辯證出了問題，還是中醫(yī)理論本身就有問題？
這種情況在他們主任以及她自己的門診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如果不弄懂問題出在哪里，她無法認可中醫(yī)，包括五年中醫(yī)藥大學學到那些五行生克關系，什么“少火生氣壯火食氣”，什么“怒則氣上，喜則氣緩，悲則氣消，恐則氣下，驚則氣亂，思則氣結”……，都會被自己全盤否定。中醫(yī)偉大一定要讓人看到它的臨床療效的實用性。否則只會是一個空洞的學科。這就是為什么薛邈從一開始就偏向西醫(yī)基礎醫(yī)學。無論解剖、生理、病理，都是有據(jù)可循?？墒撬钟H身體會到中醫(yī)的神奇，她無法放下中醫(yī)。
看到薛邈陷入沉思，陳清淺不再為難她，“嗯，午后潮熱，病人又有消瘦，常規(guī)來看確實屬于虛熱，何況大家不是都說瘦人多虛熱嘛?？墒悄銈冏屑毑榭催^病人的舌脈象嘛？”
“舌脈象？”薛邈一愣，顯得茫然，搖了搖頭，“那個…好像…確實沒太注意。癥狀不是已經(jīng)都提示了，舌脈象有那么重要？”
輪到陳清淺吃了一驚，定定看了薛邈十多秒，才緩緩說道：“沒有舌脈象，你們是怎么學中醫(yī)的？舌脈象是反映病人根本的，這都不看又該看什么？如果你們碰到真熱假寒，真寒假熱的病癥又該如何判斷？”
幾句話問得薛邈啞口無言。事實上她，包括他們主任，病人在敘述病情時基本根據(jù)個人感覺判斷八九，舌脈象不過是浮于表面匆匆一暼。有時候想想，或許這種太過主觀，反而有誘導病人按照自己先入為主的診斷而問診，這其中確實問題很大。
“那你們追問過病人的生活狀態(tài)嘛”，陳清淺又問道。
“生活狀態(tài)？這…對疾病很重要嗎？”
“薛邈你記住，中醫(yī)看病，不是看病，看的是人。一個人的疾病一定和她的生活狀態(tài)密切相關，要找到疾病根本，才可以對證治療?！?p> 陳清淺這席話讓薛邈內心振動產(chǎn)生異樣的感覺，好像一直期盼很深的東西終于有了回應，說不出為什么感動。她知道今天沒白來，隱約覺得自己對中醫(yī)的那些誤會，也許是因為自己根本不懂中醫(yī)是什么。
“陳伯伯，我今天受教了。您剛才說得這些，在臨床中確實忽視了?！毖﹀惴畔聫膭傔M門就帶著的優(yōu)越感，變得謙遜許多，“您可以結合這個病人，給我講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