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昭平錄

第九十章 燕歌

昭平錄 萬山載雪 3047 2021-02-28 11:21:28

  沈昭一番誠摯之言,倒使得老先生臉上有些訕訕然,他當即搖搖頭,“此乃老朽失言?!庇值?,“然政事艱險,公子有此心便可,其余之事非人力所及,何必強求?”

  沈昭聞言,眼神微微一變,卻也不再多言。

  她深知,若換作男兒身,眼前的老先生定然不會這般輕描淡寫。作為女子插手朝事,在多數(shù)人眼中,終究是大逆不道之輩。即便如老先生一般,不鄙夷她之所為,卻也絕不認為她有把亂反正之力,僅是稍稍涉足罷了。

  她不可立于朝堂之上,方為正常。

  沈昭既心知肚明,又怎會與其爭論?便只淡聲道:“晚輩唯欲承先生之志,盡己之所能。”

  初春季節(jié),天氣尚寒,兩人一番暢談過后,外間日光便已黯淡。

  機敏的石頭悄悄起身點了燈,豆大的燈火在冷風中搖曳,帶著些許暖意,驅(qū)散了此前過于肅穆的氣氛。

  老先生一時興起,竟邀沈昭一同用膳。

  沈昭自知其一番誠意,亦不愿婉拒,然老先生已年邁,石頭又尚小,她更是十指不沾陽春水之人,這烹飪之人便有些難尋。

  正當此時,外間卻傳來了木門吱呀的聲音——

  夜色已深,這陋屋竟仍有人來訪?

  這廂正驚奇著,便有一道婉約如黃鶯啼叫的聲音響起,“先生,今日買了二兩排骨,廚房里還剩兩根蘿卜,便燉了湯給你們補身子可好?”

  一面說話,這人已打著門簾進了屋。

  沈昭原就覺得這聲音耳熟,如今見了人,更是一驚——“燕歌?”

  眼前的燕歌可與往日大不相同,取了珠釵,又洗了胭脂,換上一身素白棉袍,倒是個尋常婦人模樣,如何瞧得出她竟是勾欄瓦舍里才艷齊名的伎人?

  燕歌亦不曾想會在此處遇見沈昭,一時怔在了門口。

  沈昭見她頓時白了臉色,猶如白日撞鬼,便掩了驚奇,隨即失笑,“這般怕我作甚?”

  “將軍認識燕歌姑娘?”老先生見此番情景也不免驚詫。

  燕歌這才回神,在門口行了萬福,“見過將軍?!币娚蛘衙鎺σ獾貞?,她臉上頓時又染上了紅暈,竟比素日涂抹的胭脂更明艷。

  老先生見此,不免左右打量兩人一番,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世人言得遇紅顏知己,此生足矣!老夫今日便是親見了?!?p>  此言一出,沈昭還未表態(tài),燕歌卻僵了僵身子,隨即倉皇地同老先生行禮,“奴這便為先生烹飪?!?p>  老先生看著她匆忙的身影,便又喊道:“今日留了沈?qū)④娪蒙?,燕歌姑娘且一展身手!?p>  門口當即傳來一聲驚呼,片刻后便只聽到細碎的腳步聲遠去。

  沈昭見老先生一臉戲謔的模樣,一時也猜不準對方是否知曉燕歌的真實身份,只得頗感無奈地搖了搖頭,“先生明知燕歌姑娘面皮薄,又何必以此言戲弄于她?”她頓了一下,又似笑非笑地道:“老先生居于陋室,卻引得紅顏洗手做羹湯,才使人艷羨?!?p>  “將軍此言差矣!”老先生捏著長須搖搖頭,“老夫見燕歌心中歡喜得很。”

  只此一言,卻并不提及燕歌來歷。

  沈昭便不多言,遂朝薛柏一示意,“今日留此用膳,不免給燕歌姑娘增添煩憂,青松偶侍烹飪,或可助之?!?p>  一旁的石頭卻早已按耐不住,他在此處聽著晦澀難懂的言語,早已昏昏欲睡,當即沖老先生囔道:“先生,我也同薛公子一起?!?p>  “且去罷!”老先生頷首,待兩人走后,又微沉著臉道,“將軍當真是謹慎行事?!?p>  語氣頗為不悅。

  沈昭不為所動。

  另一邊,薛柏一由石頭領著去了庭院西北角的小廚房。

  燕歌尚未平復心情,手中動作雖不停,腦海里想的卻是沈昭笑意盈盈地模樣。直到薛柏一行至她身側(cè),才堪堪回神,“薛公子,你怎在此?!”

  石頭蹦蹦跳跳地過來,“沈?qū)④娬f姐姐一個人太累了,讓我們幫忙。”

  燕歌怔了一下,“將軍她……果真如此說?”

  見薛柏一神色冷淡地看著,并未回話,她又猛地醒過神來,倉皇行了一禮,“還望薛公子替奴謝過將軍。”

  “不必?!毖Π匾坏恼Z氣略顯冷硬,片刻后又深覺不妥,“舉手之勞罷了?!?p>  燕歌微低著頭,“廚房都是些瑣事,并不繁重,奴便在此謝過薛公子這番好意。”

  薛柏一看了她一眼,“薛某雖非久事烹飪之人,卻接觸過一二,必不會給燕歌姑娘添亂?!?p>  燕歌張了張嘴,還欲再言,卻見薛柏一已行至灶前點火。

  她在心里輕輕嘆了口氣,默不作聲地洗菜。

  薛柏一盯著她的背影,過了片刻問,“燕歌姑娘怎會在此?莫非跟老先生乃舊相識?”

  何為舊相識?風月場中一逢可算?她乃關城有名的伎人,能去的便只有此處。然老先生坦蕩如清風朗月,豈可得此污蔑?

  燕歌洗菜的手一頓,微冷著臉,“公子縱以為奴家出身卑賤,卻不該辱先生之清白。先生本不知奴家身份?!?p>  薛柏一聞言便皺眉,好端端地扯什么出身?他若有所思地道:“我記得燕歌姑娘雖祖籍關城,然幼時逢饑荒,親友盡失,孑然一身,后為春風樓東家所救,入了歌舞坊。想來與老先生并無交集,卻不知今日緣何在此?”見燕歌身形一頓,便又微沉著臉問,“可是另有所圖?”

  燕歌聞此方知其意,神色驚且怒,倏地轉(zhuǎn)過身去,盯著薛柏一,“薛公子,奴家雖敬重將軍,卻也容不得如此構(gòu)陷。奴家本是清風樓教養(yǎng)的伎人,賣笑之人,怎堪大任?想必更難入貴人之眼!不當公子如此探究!”

  薛柏一見一向嬌弱的臉上露出冷厲之色,不免有些意外,忍不住仔細打量起來,“若是這般模樣,倒可入貴人之眼。”

  燕歌眼神一變,“公子這是不信奴家?”

  薛柏一依舊冷著臉,“燕歌姑娘即出此言,我便無意再揣測,但愿姑娘未心存不軌?!?p>  雖得此言,燕歌神情卻談不上好,還欲解釋一番,卻見薛柏一已神態(tài)自若地燒火,便只得轉(zhuǎn)身過去洗菜。

  書房內(nèi)的氣氛亦不算愉快。

  “老先生這般神情——竟似與晚輩有仇怨一般?”沈昭拿起茶水輕呷一口,片刻后才嘆道:“晚輩自永明十一年入京,至今九年有余,期間數(shù)次遇難,若非謹小慎微,何以化險為夷?”

  老先生神情冷淡地看著她,“將軍此言便是承認疑心燕歌姑娘?”

  “疑心又如何?”沈昭聞言失笑,“晚輩既奉命鎮(zhèn)守關城,自當護先生之安危?!?p>  “盡是冠冕堂皇之言!”

  沈昭見其很是惱怒,便不免問,“先生可知燕歌姑娘是何人?如此維護——”

  “將軍心懷鴻鵠之志,竟也這般迂腐?”老先生忍不住吹胡子瞪眼,“恐負邯鄲余氏之名。”

  將孔孟之道奉為圭臬之人竟也會說旁人迂腐?

  沈昭挑眉,見對方神色不似作假,便笑了起來。美人如玉惹人憐,竟連這般迂腐的老先生也不能免俗,無怪自古文人雅士與青樓名伎之韻事流傳不休。

  “燕歌亦是命苦之人?!崩舷壬阄⑽@了口氣,“將軍位高權(quán)重,若真憐惜,不如帶其歸去,亦是其造化?!?p>  沈昭這才驚訝起來。

  此言竟是為燕歌求情?

  “晚輩早已身陷囹圄,若將燕歌放在身側(cè),恐為他人構(gòu)陷,燕歌亦入險境。”她微微搖頭,又問,“再者,先生又怎知燕歌甘愿?”

  老先生還欲再言,石頭的聲音卻傳了過來,“先生,沈公子,飯菜好了。”

  兩人只得起身,移步堂屋。

  只見八仙桌上擺著四菜一湯,品相不俗,竟也豐盛。

  燕歌請他們?nèi)胱?,等布菜后便在一?cè)垂首隨侍,仆從不與東家同席,自古便是如此。

  沈昭掃了她一眼,問老先生,“燕歌姑娘往日也隨侍?”

  老先生神色沉沉地道:“燕歌又非仆從,豈有隨侍之理?”

  沈昭笑了笑,“既如此,便坐下罷!”

  燕歌當即搖頭,“燕歌乃卑賤之人,怎可與將軍同席?”

  “今日無主仆貴賤之分。”沈昭說著,又示意薛柏一入座。

  燕歌仍有些踟躕,一側(cè)的石頭便拉著她坐到桌邊,神態(tài)頗為親昵,“燕姐姐待我這般好,早已親如一家,一起吃飯有何不可?更何況沈公子也允了?!?p>  她才忸怩地坐下。

  沈昭見此卻有些意外,笑了笑,“石頭這般模樣,當真是喜歡燕歌姑娘。”

  石頭撓了撓頭,“燕姐姐為人和善,這些年都她是照顧我和先生?!?p>  沈昭怔了怔,不免想起石頭曾與人爭論——莫非那人便是燕歌?且聞其意,似乎時日已久。

  “燕姐姐總是送銀兩給我們補貼家用——”石頭接著道,“近些時日,先生身子骨不太爽利,燕姐姐便總過來燒飯,還給我——”

  “石頭,快別說了!”燕歌適時打斷他的話。

  “燕姐姐,你待我們這般好,如何說不得?”

  “食不言寢不語?!?p>  石頭這才閉嘴。

  沈昭笑了笑,也不再言語。燕歌這是將她也教訓了一番。

  

萬山載雪

修整了將近半年,其實有點生疏了,但是架不住喜歡寫東西,所以還是選擇更新,不一定能穩(wěn)定,盡量多更。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