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月圓當空。
維谷和莫甘娜繞著城墻巡防。
“小娜,顏良和文丑是刎頸之交,我今晚看顏良將軍的眼神決絕,他明天會不會抗命私自出戰(zhàn)?”維谷說。
“維谷哥聽我說,公羊博今日說往后宗主府眾將議事時,你我也可列席參加。你記住,無論多少人提議出戰(zhàn),你都要表明立場堅決反對?!蹦誓日f。
“這個自然,公羊宗主和貝總兵都這么交代了?!本S谷說。
“維谷哥!理是這個理,但往后議事的時候不要把總兵大人掛在嘴邊。貝爾不是我們部落的人,他只是皇朝派來的監(jiān)軍,除了需要雷鳴鐵騎前來應援之時他會施展通靈法陣以外,你還見他為牧城做過什么貢獻么?”莫甘娜說。
“你說的也沒錯,貝總兵從不參與我們軍務議事,只決斷要不要調(diào)雷鳴鐵騎前來應援,可各司其職也不見得就有錯。除了貝大人,也沒人會施展通靈法陣不是么?”維谷說。
“那還不是他心胸狹隘,不肯將施展之法傳授于我們?”莫甘娜不滿的說。
“可退一萬步講,即便是我們對貝大人有諸般成見,夜魔大軍圍城之時,我們還是有求于他。既然夜魔是我們共同的敵人,為何不能同仇敵愾呢?”維谷問。
“維谷哥,可宗主對他有成見呀,你在宗主面前不要總提貝總兵,這點兒道理你拎得清吧?”莫甘娜責備說。
維谷點點頭,不再爭辯。
“小娜,可我有些不明白?!本S谷忽然又想起一事。
“不明白什么?”莫甘娜問。
“既然你也認為應當死守不出戰(zhàn),可為什么今日文丑出戰(zhàn)之時你沒攔他?”維谷問。
“文丑是將軍,我攔得住么?”莫甘娜說。
“可你明知道軍令是不讓出戰(zhàn)啊?”維谷質(zhì)問。
“我?我?guī)煶袇尾迹某笫菂尾嫉膸煹?,論輩分我該叫他師叔,我哪兒有本事攔他呀?”莫甘娜說。
“不,小娜。你我心中都清楚,你是呂布的得意弟子,你的身手未必便在文丑之下,即便是勝不了他,但阻攔他四五十個回合應當沒問題,這些時間足夠其他人趕來阻擋文丑了。你平日里行事果敢,能擔當,若是你也主張防守,以你的性子一定不會放他出戰(zhàn)的?!本S谷的語氣非常果斷。
早些年維谷和莫甘娜常常一同切磋武藝,可說來慚愧,近兩年莫甘娜的身法輕功大有所成,維谷雖比莫甘娜年長兩歲,卻往往七招之內(nèi)便輸給莫甘娜。是以維谷說他阻攔文丑四五十個回合沒有問題也并不是妄加推斷。
莫甘娜望著維谷的眼睛,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凝重。
她長嘆一聲,倚靠著城墻坐下。
維谷也跟著蹲下身來。
“維谷哥,若是別人問起我,我定然不會說??墒菍δ?,我想說真心話?!蹦誓葷曊f。
“小娜,你說?!本S谷答道。
“我其實心里好難過……,我后悔沒攔住他,我覺得是我害死了他!”莫甘娜嗚咽的哭起來。
“小娜你別哭,文丑是睚眥害死的,你別自責,咱們不說這個了?!本S谷轉(zhuǎn)開話題,“你說這次雷鳴鐵騎來了,能不能一舉重創(chuàng)夜魔大軍?”
“維谷哥……,我沒攔他,是有私心的……”莫甘娜啜泣著說,“睚眥在城下叫陣太過氣人,連我都有心下城去與他拼殺七個回合,雖然軍法是不讓出戰(zhàn),但我心中也咽不下這口氣。況且我低估了睚眥的實力,我以為只七個回合的話,文丑將軍定然不會有閃失的?!?p> “我明白了……”維谷點頭說,“雖然你自己肯服從軍令,但你也盼著能有人抗令出戰(zhàn),七回合內(nèi)不敗,便為我們青嵐部落爭了一口氣。你有這樣的心氣,我理解?!?p> “不……,這是一方面,我心中還有更陰暗的想法。”莫甘娜啜泣著說,“我……,我是為了你?!?p> “為我?與我有什么關系?”維谷聽得云里霧里。
莫甘娜拭去了淚水,緩和了心情,冷靜的說:“維谷哥我問你,按照規(guī)矩,公羊博之后,誰有資歷競選宗主?”
“我?guī)煾赴灼?、你師父呂布、顏良將軍和老將軍門捷列夫四人列居參將,都有資格?!本S谷說。
“那你覺得下一任宗主會是誰?”莫甘娜問。
“門捷列夫年紀大了些,戰(zhàn)功威望與其他三位也無法相比;你師父呂布有戰(zhàn)神之稱,可要論兵法韜略卻又比不上白起和顏良;我?guī)煾肝渌嚫哂陬伭?,與公羊博一般重規(guī)則、守鐵律,更得公羊博賞識;顏良兵法韜略與我?guī)煾赶喈?,性格豪爽講義氣,更受軍士愛戴。若是讓我來猜,該是在我?guī)煾负皖伭紝④娭卸哌x一?!?p> “若是顏良當了宗主,他卸任時會傳位給誰?”莫甘娜問。
“那誰說得準?到時候英才輩出,變數(shù)太多了?!本S谷說。
“你仔細想!”莫甘娜問。
“你的意思是顏良的徒弟喬戈里?”維谷說,“可也未必,若是顏良當了宗主,定然還會收更多的徒弟。”
“你不想當宗主么?”莫甘娜忽然問。
“我?我可不敢有那么高的志向。”維谷搖頭說。
“公羊宗主當年可說了,愿意從軍的從軍,不愿意從軍的便繼續(xù)過自由生活。優(yōu)哉游哉的過日子不好么?跑到軍營里受罪不想當宗主,那你圖什么?”莫甘娜質(zhì)問。
“守衛(wèi)青嵐部落,抵御夜魔外患。”維谷答。
“哼!虛偽,你就沒有私心?”莫甘娜繼續(xù)逼問。
“贏個功名,后半生過舒坦日子。”維谷仰頭說。
“那你還說不想當宗主?”莫甘娜繼續(xù)問。
維谷苦笑說:“怎么可能輪得到我?我只是個守望者,況且無論是宗主公羊博還是我?guī)煾赴灼鸲颊f我做事不穩(wěn)重,不守規(guī)矩,早晚要出亂子。而我又并不覺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錯……”
“事在人為,這些不是關鍵所在。若是你肯改,以后還是有轉(zhuǎn)機的?!蹦誓日f,“眼下最關鍵的便是要保證白起當上下一任宗主。”
“什么意思?”維谷皺起眉頭問。
“你想啊,你是白起的徒弟,即便是他對你多有責備,畢竟有師徒情誼啊。倘若白起當了宗主,那么將來傳位于你便是大大的可能,可若是顏良當了宗主,那你怕是便沒戲了?!?p> “所以呢?”維谷繼續(xù)追問。
莫甘娜頓了頓,澀聲說:“這便是我內(nèi)心中最陰暗的想法,文丑違抗軍令出戰(zhàn)即便為青嵐部落贏得了尊嚴,依照公羊博刻板、嚴謹?shù)膱?zhí)法制度,定然會治文丑將軍違抗軍令之罪,罷免文丑參將之職。文丑是顏良的生死之交,參將中少了文丑,顏良便如同失去了左膀右臂,這樣一來你師父白起當選下一任宗主的勝算又多了一分。
“小娜!”維谷皺眉說,“夜魔圍城,你竟然還顧得上想這些?況且我?guī)煾府斪谥鲗δ阌钟泻胃上???p> 莫甘娜低頭澀聲說:“我就是盼著將來你能當上宗主……”
維谷不解的搖頭說:“你干嘛要盼著我當宗主?”
莫甘娜深吸一口氣,望著維谷的眼睛說:“因為我想當宗主夫人……”
維谷一時愣住,他未曾想莫甘娜會將這種話說出口。
維谷和莫甘娜雖然一個師從白起、一個師從呂布,可二人都是青嵐部落的守望者,且兩人自小就都對青嵐部落中許多刻板的紀律條款頗有微詞,一來二去便走得近了??啥擞胁煌谟?,維谷性子直,心中怎么想,便會怎么做;而莫甘娜卻是心思深沉,行事也總讓人捉摸不透。
莫甘娜對維谷的心意,他或多或少察覺得出來,可維谷心有所屬,每每莫甘娜話語間有曖昧之意,他便總會岔開話題談及自己心上的姑娘以暗示莫甘娜私心。
可是不曾想,莫甘娜如此心思深沉的女孩子家,今夜卻直白的將此話講了出來。
維谷苦笑著搖搖頭說:“小娜你別開這種玩笑了,你總得找個能跟你拆招七回合以上的吧。”
“武功高了不起么?我自己武功就很高,我不需要嫁個男人保護我。維谷哥,我是認真的?!蹦誓日f,“你和別人不一樣,你對事情總有自己的見解,你很特別?!?p> “小娜,我和你說過的,我心有所屬了?!本S谷苦笑著說。
“哦?你連人家住在哪兒都不知道!醒醒吧,你只見過她兩次面,你了解她么?她哪里讓你喜歡?”莫甘娜連珠發(fā)問。
“三次面……”維谷低聲說。
“呵,三次面很多么?我哪里比不上她?”莫甘娜逼問著。
維谷搖搖頭說:“小娜,感情的事情講不出道理的。你有身手、有頭腦,論能力即便是講來你繼任宗主我也不覺得稀奇,可喜歡和優(yōu)秀是兩碼事。”
莫甘娜沉默了片刻,又微微一笑說:“維谷哥,知道我武藝精進得快有什么訣竅么?”
“你師父呂布夸你天賦異稟。”維谷答。
“不,因為我從不服輸。打不過師父,我便永遠也不服氣,所以我武藝會越來越強,直到超過我?guī)煾?。”莫甘娜語氣輕快的說,“被我?guī)煾复驍×藷o數(shù)次了我都還能爬起來,你拒絕我一次就想讓我死心?休想!”
小雅恍惚間聽見那斷腸的離歌,心慌意亂之時從睡夢中掙扎著睜開眼,眼前卻是一片朦朧。模糊間,她隱約發(fā)現(xiàn)原本已經(jīng)大醉如泥的顏良并不在帳中酣睡。努力眨了眨眼睛坐起身,她透過窗欞赫然發(fā)現(xiàn)顏良提著刀的身影已經(jīng)漸漸消失在月色中了。
“夫君騙我,他把我們的喜酒當壯行酒喝!他終究還是要拋下我和孩子?”小雅心中念閃,顧不得身孕,口中默念:“阿良,我恨你,你給我回來!”匆匆起身,追著夫君的身影趕了出去。
半壇塞上紅下肚,顏良感覺天旋地轉(zhuǎn),眼前一陣明一陣暗,一個人影就在他前方,可他就是挪不開步子走過去。顏良剛努力邁了一步,就跌坐在地上了。而面前的人影漸漸的清晰起來,竟然是文丑。
“文丑!”顏良大喊一聲,“你!你沒有死?”
顏良興奮的從眩暈中掙扎著站起,向著文丑就抱了過去。
顏良抱著文丑說:“好兄弟,我不是在做夢吧!”
文丑的身體冰涼,他嘆息一聲說:“老哥哥,別難過。你當然是在做夢啊?!?p> 顏良一怔,赫然看見文丑胸背貫穿的劍傷處,還在往外淌著鮮血。
“文丑,哥哥和你是刎頸之交……”
“老哥哥!嫂子懷孕了!聽兄弟一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況雷鳴鐵騎的援軍過兩天便到了?!蔽某鬂M臉釋然的笑著繼續(xù)說,“你呀你,真死板。刎頸之交就必須死唄?那你可想好了,你還和誰是刎頸之交,那你死了不是坑人呢么?本來就是想拜把子當個兄弟,到你這兒就變成株連九族了!”
顏良本來眼中含淚,聽到這里也竟然是哭笑不得。
“我跟你說實話,你就是太死板?!蔽某笳f,“當年你和我結拜兄弟說是刎頸之交,我聽著心里老大不樂意了。老哥哥你大我三歲,我當時就合計,跟你拜把子,折了自己三年陽壽??!”
“你個臭小子!”顏良又氣又笑,“那你呢?你怎么不聽軍令去送死?”
“哥,我跟你不一樣!”文丑嚴肅的說,“我愛女被夜魔所殺,不共戴天之仇啊。即便現(xiàn)在死了,也是一了百了。你不一樣,我也有過女人,女人懷了孩子的時候,最是需要你對她好,你不能這個時候寒了嫂子的心??!”
“阿良我恨你!你給我回來!”
小雅的聲音從遠處飄來。
“呵呵,老哥哥你看,嫂子生氣了,快去哄哄嫂子吧?!蔽某笳f罷,身影化成一縷青煙便消失了。
顏良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疲憊不堪。他想睜開眼睛摟摟躺在身邊的妻子,可是塞上紅的后勁兒太大,他還沒來得及翻身就又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