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武的肉鋪重新開張,這在洛邑城中本來是一件極其普通的事。每個月都有這樣的鋪?zhàn)有拚脽ㄈ灰恍?,開始迎接客人,每個月也都有這樣的鋪?zhàn)踊翌^土臉得關(guān)張,掌柜的小心拆下店招,消失在洛邑的人潮中。
趙武腰里纏了不少金子,變得財大氣粗起來。他不僅把自己原先的店鋪里外休整一番,還順便把臨近的幾間鋪?zhàn)右捕假I了下來,原來的掌柜現(xiàn)在做了他的伙計。而趙武也終于成了西市有名的大戶。
不過趙武在西市出名,顯然不是那一百兩金子的緣故。而是因?yàn)樵阡佔(zhàn)娱_業(yè)這天,前來賀禮的人數(shù)可以說是絡(luò)繹不絕。很多人從一開始就明白,這不是一間簡單的鋪?zhàn)?,因?yàn)樗唾R禮來的有很多大周的官員。
大周的官員去關(guān)注一個粗俗骯臟的肉鋪,是不合常理的。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士大夫看見這種場所也會掩鼻而行,而現(xiàn)在他們卻對這樣一個地方毫不避諱??梢姷曛鱽眍^之大。
趙武依然是一把竹椅坐在當(dāng)街扎下的棚子下面,在他身后是幾十個膀大腰圓的精壯漢子,分成幾排叉手而立。這些精壯漢子都光了膀子,在左臂處扎了一條紅色的短布頭,這就是趙家鋪?zhàn)踊镉媯兘y(tǒng)一的標(biāo)識。
其實(shí)這是伍甲的主意,他從三軍不同的裝束中學(xué)會的。
趙武也知道這些官員是沖著周道去的,所以對每一個到訪者都客客氣氣得打著招呼,于是他不停地從竹椅上站起又坐下,對著每一個人點(diǎn)頭,滿臉笑。這些人他可沒有一個敢得罪的,于是在他們離開的時候,他又送上了一塊塊早已備好的肥牛肉。
伍甲也在這個時候顯得異常忙碌,對于趙武的事,他也很是熱心,其實(shí)按照趙武的話來說,伍甲更適合做掌柜,去計算賬目上的數(shù)字,而他請愿去做一個伙計,去舞動手中的尖刀。
而這個時候的周道,則邀請了鄭洲一起在店鋪后面的小院內(nèi)喝茶,這個小院是周道花了五兩金子買來的,正房自己和伍甲住了,兩側(cè)的偏房就給了伙計們。這也是伍甲的想法。
伍甲說要多幾個住處,才能防住刺客,而和這些伙計們同住。自然是也少了被人偷襲的可能。
這狡兔三窟的道理,也是伍甲從書上看來的,按照他的說法,周道還要在城中在買一處宅子才行。
鄭洲很是喜歡這個小院,一棵高大的槐樹下,他放了一張小木桌,又鋪了一張席子坐在了蔭涼處。有人伺候,周道樂得自在,不得不說鄭洲的茶藝還是很不錯的。
“你這一手辦得很是精明?!编嵵蘅粗艿溃缓笠Я艘豢诠?,狠狠地嚼著,“我都已經(jīng)覺得不認(rèn)識你了。你說,你這是為了什么?總不是為了讓趙武多賺點(diǎn)銀子吧?“
周道看了一眼,”誰會跟銀子有仇???當(dāng)然是為了銀子。趙武喜歡做這些事,那就幫他一把,這樣不是對大家都好?”
“都好,這是什么意思?”
“要不然你能坐在這里安然得飲茶?”周道神秘一笑,“真沒有別的意圖。你也看出不來了,我現(xiàn)在晉國可是沒有立足之地?!?p> “你兄長之死真的和你無關(guān)?”這是鄭洲最初的疑問,雖然來自鄭國的使者很早就在信中給他講述了整件事情的經(jīng)過,可他還是想親口問一下周道,要不然這個和他朝夕相處的人聽起來太陌生了。
“當(dāng)然不是。能對親兄長下手的人,只怕是畜生不如吧?!敝艿赖幕卮饠蒯斀罔F,讓鄭洲很是滿意,“我情愿死去的人是我。這樣就沒有人會用這樣的方式來質(zhì)問我。從來沒有人安慰過我一句話,死去兄長的人是我!”
鄭洲用同情的目光看著周道,”我就說這不是你能做出來的,你也沒有到手眼通天的時候??偸怯幸恍┤艘婏L(fēng)就是雨。我聽祝之武說,有人知道其中內(nèi)幕,現(xiàn)在這人跑到了鄭國??墒窃僭敿?xì)一點(diǎn)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聽說也是祝之武幫你解圍。”
周道點(diǎn)點(diǎn)頭;“是祝先生救了我。那日在晉陽時,祝先生也沒有講得太明了。奇怪的是京布聽了他的話后立刻收斂了不少,我猜這事是跟京布有關(guān)的,只不過證人都被他殺了,所以這才肆無忌憚。估計他做夢也想不到會百密一疏。”
說起京布,周道已經(jīng)平淡了很多,這個時候還不知道秦國和晉國的談判怎么樣了。
“那你這次回到洛邑遇刺不會也和這位有關(guān)系吧?要我說,你應(yīng)該躲到鄭國去住上幾年,現(xiàn)在就連街上的婦孺老幼都知道你的名字,也就沒有人敢明目張膽得為難你。這些人也只能用見不得光的手段來對付你。不知道這對你來說是福還是禍?”
鄭洲的建議,周道之前也想過很多次,可是一想到要寄人籬下,說什么也是接受不了的。這些事情,躲事沒有用的,只有勇敢得去面對。
“躲終究不是辦法。如果有人要置我于死地,那就讓他們來?!敝艿揽粗嵵?,豪情頓生,“要不然是我把他殺了,要不他把我殺了,僅此而已?!?p> 鄭洲嘆道:“有時候我很羨慕你。我們有著幾乎相同的經(jīng)歷??墒俏疑聿挥杉?,只能活在已經(jīng)被鄭侯設(shè)定好的桎梏里,不敢越雷池半步?,F(xiàn)在你已經(jīng)成為大周最有名的公子,而我卻還是如同行尸走肉般得活著。”
周道不同意。
“活著就是最好的事。你沒有見到過一批一批的人死去,就在你的面前,你也沒有見過住在邊境的百姓,因?yàn)橐欢匪诿?,賣掉自己的孩子。雖然外面有很多人依然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但是我們依然可以在這里喝茶談心?!?p> 周道給鄭洲接著講出了一直藏在心底的話,“茍全性命,對很多人來說,就是最大的奢望。”
鄭洲搖搖頭,問周道:“你沒有說實(shí)話?!?p> “什么實(shí)話?”
“如果你是為了茍活,那這幾十位精壯的漢子,可不是僅僅殺牛賣肉那么簡單。他們都是你豢養(yǎng)的死士,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