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七針雅君
他自己都被味道熏得七葷八素,人都是有羞恥心的,這時候何其難受,于是跳了下來要去開窗開門。
許長安連忙阻止道:“這是小事,你現(xiàn)在出去,這開春,春寒料峭,必受風(fēng)寒,到時候可不是那么簡單扎針就可以好的了。你隨我來,這里我自會收拾?!?p> 這人內(nèi)心愧疚,只得點頭,一言不發(fā)跟著許長安。
石木居所有房間是通的。
打開小門,走過漫長木廊,彎彎繞繞,一直到了個地方,這個房間頗大,石頭作地面,頗為暖和,霧氣騰騰。
細(xì)一看,原來是角落里有個石頭池。
這石頭池子里的水咕嘟咕嘟冒著,煙霧騰騰,還有點硫磺的味道,多余的水往外溝渠中流,形成了一條小溪。
“你且在此盥洗。”
許長安想了想道:“這一斤精米十文,我就收下了,權(quán)當(dāng)你浴資,診金看在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份上就免了。你也別不好意思,既然接納了你,你也付了,這便是交易。只是唯一一點,你洗完替我清掃干凈。我這人本事沒多少,脾氣卻比較大,還有潔癖?!?p> 言罷,許長安拱拱手離開了。
“多謝許相公!”這人感動不已,懸殊身份放在這里,許長安能夠如此,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了,換做香草堂才不會這樣。
還管你死活,沒錢滾一邊。
世道就是如此,沒錢看什么病。
沒錢配活嗎,不配?
既然你知道沒錢,早干什么了去了,還在喊窮,是不是沒手腳所以賺不到錢?
擘楚也是笑貧不笑娼。
這個風(fēng)氣看起來不好,可要知道,如今的擘楚只要手腳勤快肯吃苦,起碼餓不死還是能夠保證的,這都沒錢,那沒特殊情況的話還真不能怪擘楚對不起你。
可很多是往往也有例外。
比方說許長安這個病人,兩兒三女,老伴早死,一人將他們拉扯到大,本以為可以享清福了,結(jié)果大女兒五年前死了夫家,還沒生孩子,被罵克夫趕了回來,小兒子三年前丟下一雙兒女夫妻兩人撒手人寰,他現(xiàn)在還要勤勤懇懇地為孫兒鋪路,為這女兒積累點家財,想著自己百年后她能好過些。
雖可以罵他,早知道這樣,生那么多干嘛,養(yǎng)又養(yǎng)不起,眼下還能怪誰?
可即便如今的擘楚,大戶人家生兒育女,能夠活到成年的,都只有一半,更何況是普通人家。
有時候弄不巧,一家八個兒女,最后全部死掉——許長安養(yǎng)父母也是小產(chǎn)后,便沒了生育能力,這偶然下?lián)斓剿虐阉麖男‘?dāng)個寶貝,也可見至今這日子,仍舊活得不易,多生一些總能保證香火延續(xù)。
如此世道下,一人仁心也頗難得。
許長安不好名聲,他不在乎的東西太多了,在乎的東西少,卻也難得,那就是生活,他只知道,做事有頭有尾,這件事他只是憑借本心將其處理得當(dāng)罷了。
這人是病怏怏來許家墅的。
離開的時候,卻是臉色紅潤,精神奕奕,別人瞧見了就覺奇怪,難免問兩句,而別人一問,他就夸夸其談?wù)f著許家墅石木居,許相公是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了得。
如此,許長安醫(yī)者仁心的名頭自然開始傳了出去,傳得多了,不少窮苦人家也想去試一試,可又不好意思,貿(mào)然登門頗為不好,也不知道要注意什么,便去尋了那最初被治好的人。
這人自然還要去的。
每次去,都帶了些精米。
這一次去時變稍帶上了他,與他說了些規(guī)矩后,這人回頭買了雙干凈鞋子,弄了袋精面,與之一同登門。
許長安性子隨意,也沒說什么。
一個人治是治,兩個人也是。
就這樣,區(qū)區(qū)幾日下來,許家墅開始有些熱鬧了,每天都會來十幾人,排著長隊,帶著些東西來求醫(yī)治。
說重病,卻也沒有。
可要說小病,偏偏是小病,疑難雜癥,要不了人的命,卻折磨得人生不如死。
許長安越發(fā)精熟的廿七符針術(shù),治療這些也都是手到擒來的事。
人能夠好,名聲自然外傳。
由于許長安少有施針過七的,為人又仁義恭謙,加上家中干凈潔癖這特性,繼而“七針雅君”的名頭就傳了開來。
時間長了,普通人更愛稱呼他為“七針雅君”,那些家中富余只是把這知道的,當(dāng)做談資的人,依舊稱之為“鴻口妙才”。
許長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這么多稱呼,往日里他該讀書讀書,該治病治病,栢歲堂七日考他依舊絲毫不落。
這一日他剛開門施診,后方吵吵嚷嚷,他正好奇間,排隊的人群就被轟了開來,只見一漢子推著板車,直沖到石木居前,堵在了大門口。
“你這人怎么回事?講不講點先來后到的規(guī)矩?許相公家門前也敢如此放肆,簡直豈有此理!”周圍人一擁而上,紛紛指責(zé)。
“滾!”何大焦急冷哼一聲。
這一聲,頓時喝退所有人。
他冷冷目光逼視下,周圍簇著他的人一個個心生怯懦,紛紛后退。
雖說痛打落水狗,可那是在鬧市,眼下許家墅不是鬧市,加上能來這里的也都是身體抱恙之人,豈能鎮(zhèn)得住他?
何大瞪退眾人后,一轉(zhuǎn)頭,就看到許長安靜靜看著他,眼神有些冷,他頓時嚇得臉色一陣蒼白,心里突突直跳,二話不說上前,抱拳跪在地上磕頭:“許相公!許公子!許大人!求求您幫幫我!我知道您大人有大量,還請大人不記小人過!我這兩兄弟已經(jīng)高燒好幾天了,昏迷不醒,求您發(fā)發(fā)慈悲,救救他們吧!”
“救你們干嘛?”周圍人一聽,直接罵了起來。
平時他們可是受盡欺壓。
先前害怕,是怕這何大耍橫,可誰能想到何大二話不說,直接跪地磕頭坑求,哪里有半分耍橫的意思?
一向橫行霸道的何大竟如此,再看看板車上的王二張三,眾人就知道,這兩人性命確實有些危在旦夕,何大也是沒辦法了。
那何大幾人被高秀才打斷骨頭趕出來的事,如今傳遍鄉(xiāng)里,如今得見,看來是真的,如此眾人還有什么好怕的?
“你們這些禍害,人渣,平時人五人六,現(xiàn)在怎么了?橫不起來了?快死吧,死了活該,少兩禍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