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眼年華，動人幽意，相逢幾番春換。
有些人的人生，就是在這張命運的網(wǎng)上匍匐前行著，每一次的相遇，都有存在的意義。
窗外的繁華建筑與藍天交相呼應，飛機劃過天空的痕跡裸露在外。
當葉南喬坐在副駕駛險些睡著的時候。
他的手機突的一聲，莫小安發(fā)來短信問：“順利不？”
“很順利?！彼匆娝l(fā)過來的信息，回答。
“先生，你是第一次來上海嗎？”旁邊的女司機回過半個側(cè)臉，笑著問道。
“不是的，來這里工作有三年了?！?p> 再次來到上海的，他的心也沒有泛起一絲一毫的波瀾，這城市，有著劍雕斧鑿的銳利，總是散發(fā)出一種生人勿近的怪異氣息。
但他習慣了這種銳利。
“先生，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司機又開口。
“心理醫(yī)生?！彼_口。
“先生真厲害，當醫(yī)生不覺得累嗎？”
“謝謝，還好吧。每一個職業(yè)都很累不是嗎，累才是生活啊?！彼χf。
“先生說的對。先生平時都喜歡什么呢？”那姑娘又開口。
“嗯……喜歡看畫展。是不是覺得很無聊啊。”他扭過頭對旁邊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司機說。
“不無聊??！我也挺喜歡的。我喜歡叢玫，那個憂郁的女畫家?！?p> “你也喜歡啊，我也是。”他笑起來說著。
“繪畫啊，也是是表達藝術(shù)的一種形式，通俗來說，它們都是我們情緒的載體。叢玫啊，對繪畫有很高的造詣，最主要的是，她對情感具有很高的敏銳力。而且特別有才華！所以我特別喜歡她！”談到自己喜歡的偶像，司機開始喋喋不休起來。
叢玫。好久不見。
他想著。
叢玫是畫家，她自身總對他人保留些清冷的氣質(zhì)，甚至對朋友都誠懇得有所保留。
葉南喬遇見叢玫那年，還在上大二，那年她是以一種難解的形式出現(xiàn)在他的生命里。她的心里潛伏著深淵，性格有些孤僻。
有一天學校舉辦了一場美術(shù)系的展覽，有一幅畫，驚艷到了他。
那幅畫的名字叫做《榮耀》，內(nèi)容與畫作名稱并不相符。甚至，與榮耀毫無關(guān)聯(lián)，畫面以黑白色調(diào)為基準，充斥著悲涼和哀怨。
畫中女子裸腳站立在山巔，瞳孔是寂寞的藍色，映出了一個女子孤獨的身影。
畫作右下角寫了作者的名字，叢玫。
從那之后，他就開始向別人打聽一個叫叢玫的人，之后他們相識，后來相愛再分開，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做了好朋友。
一直到分手以后，他再也沒有遇見過她。
他至今還記得和她分手的原因。
那一年，他去叢玫的家里，當他在和他父母敬酒的剎那，他們臉上的冷漠顯而易見，這讓葉南喬非常尷尬。
最后告別的時刻，她母親只斬釘截鐵的說了句，以后不要來了。
叢玫：“媽！你怎么能這樣說南喬呢？”
她母親坐在沙發(fā)上嗑瓜子，然后頭也不抬的說：“我說的話還不夠明白嗎？！”
又說：“南喬，我們叢家只有她一個女兒，她現(xiàn)在還不能談戀愛！他要在她的事業(yè)上發(fā)展，不能分心！”
那時候還是學生的葉南喬尷尬的不知道該怎么說話。
叢玫不耐煩地把桌子上的瓜子扔了一地板。
“事業(yè)事業(yè)，您的腦子里除了畫那些東西還有其他的嗎！”
她母親聽了暴怒起來：“你要死??！如果當年不是你！我怎么會變成這樣？！”
……
葉南喬想到這里，開始閉上眼睛，他腦海里出現(xiàn)了一幕幕叢玫生活了多年的場景，她只是那個拿著畫筆比誰都簡單的姑娘。那么多年在她母親的逼迫下，不得已做了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后來久而久之的就習慣了這樣的責備。
她被罵的落下眼淚，他拉著她走出門去，給她擁抱。
她只是帶著哭腔拼命的責備自己。
那一天，葉南喬抱著她在賓館呆了一夜。一個大男人眼圈卻不受控制地慢慢紅了。無論她再怎么好，在她父母心中，她將永遠是那個害死她另一個女兒的兇手。
叢玫生活的城市就在上海，父親是醫(yī)生，母親是大學的主任。
原本生活富足，一片祥和，有了她妹妹之后，全家人都圍著妹妹轉(zhuǎn)。慢慢地，生活變得越來單調(diào)和黑暗。
叢玫二十歲那年暑假在家，父母都太過繁忙，自己就留在家里照顧自己年幼的妹妹，妹妹狀態(tài)不好，不吃不喝。叢玫就為妹妹拿體溫計測量體溫，放入腋下之后就去為她熬制米粥。可沒承想，妹妹把溫度計拿出來把玩，最后導致溫度計碎裂，那一點小小的水銀是致命的毒藥。
水銀乍泄，妹妹覺得好玩，就在兒童搖籃里用手觸摸，后來叢玫只是看見了破裂的溫度計，沒有發(fā)現(xiàn)妹妹觸碰過，就疏忽大意喂了妹妹米粥。
也不知道是怎么發(fā)生的，無意之中妹妹誤食了水銀而送去醫(yī)院。最后搶救無效死亡。
叢玫懊悔不已，哭到不能自控。而從那以后，她母親性情大變，本來就有些功利心的人更變本加厲。他的父親也常常不回家，那個家，實在是充滿了無盡的悲涼。讓他父親選擇了逃避……
最后自己還是選擇了逃避阿，葉南喬，你就是個窩囊廢。
葉南喬無法忘懷，直到現(xiàn)在還在埋怨自己當時選擇離開她。
這時，清脆的聲音把他拉回了現(xiàn)實
“快到達目的地了。我叫李榮夕，先生你呢？”
他不明白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司機為什么還要問問自己的名字，但出于禮貌還是回答了那個女孩。
“葉南喬?！?p>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先生你和你的名字一樣溫文爾雅?！崩顦s夕笑著說。
“謝謝咯?！?p> “先生？嗯……我從來都沒見過像你長得這么好看的醫(yī)生。一定有女朋友了吧？”李榮夕又開始問。
“女朋友？曾經(jīng)有過?！比~南喬笑。
“嗯？為什么會分開阿？”李榮夕自然是不相信的。不過看他沒有很想說話的意思，她也沒有過多的接話。
好久一會兒之后，葉南喬才開始說話，與其說是回答李榮夕的問題，更像是自己在自說自話。
“和她在一起的日子里，發(fā)現(xiàn)她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般，家里發(fā)生了一些事情，她總是用無事生非折磨自己，故意疏遠我。她非常決絕的告訴我，不會和我在一起了。她說，家對她來說，是枷鎖，但她不能放棄媽媽?！?p> “我太了解她，她決定的事情，是沒有人能夠撼動的。所以我選擇了離開，后來漸漸成了只在微信聊天的朋友?！?p> 說完之后，原本還想再說幾句的李榮夕，也不知道怎么開口。
葉南喬率先打破了平靜。
“我睡一會?！比~南喬有些累，說完這句話就閉上了眼睛。
一直等到下午他才到上海的家里，合租的莫小安還在起勁的敲打著鍵盤，桌子上是殘留的外賣盒子，床上是他幾天沒洗的臭襪子。
“莫小安！我才幾天沒回來你就這個樣子了？把客廳桌子上的外賣盒給我毀尸滅跡！”葉南喬皺眉。
“知道了，知道了。”莫小安嫌他太啰嗦。
“還有不要叫我莫小安。不要帶“小”這個字。直接叫我莫安就可以了，顯得我娘不拉幾的。我是一個硬漢！”
葉南喬笑笑，有些無奈。拿起行李開始收拾。
還沒有怎么收拾的時候他就接到了許久不見的叢玫的電話。
叢玫？他苦笑。想起白天和司機的對話。沒有勇氣按接聽鍵，思索了再三，還是選擇了接聽。
“喂？”
“喂?！庇忻黠@的醉意。
“在哪呢？”
“不知道啊。我們好像是在L酒店。是吧！哎呀呂瑾，來！再干一杯！”
“好了，你們在那等我。”
葉南喬掛斷電話之后，皺著眉頭，也不管莫小安在背后大喊大叫就去了酒店。
L.酒店內(nèi)。
“那這么說，你還想跟他和好呢？”
“對。”
“謝謝咯，等會你找借口離開就行了姐妹?！眲偛胚€一股醉意的叢玫此刻非常清醒。
“行啊你，段位真高。行行行，等會我就找借口離開，給你們復合制造機會！”旁邊的短發(fā)美女笑著說。
酒店房間很大，在這個光怪陸離的城市里，并不足為奇。
葉南喬趕到之后，沒有花太多時間去看其他東西。只想沖上去看看叢玫怎么樣，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難，才會醉成那個樣子。
叢玫和葉南喬年齡對等，可在叢玫身上，葉南喬從來都沒有感受到過到她這個年紀該有的快樂和自由。
叢玫還是老樣子，披肩長發(fā)以及干瘦的身材。
“你來了”叢玫聽到他房間門被人打開之后，就淡淡的說了一句。
她站在酒店落地窗前，手里拿著酒杯，零零散散的煙頭在桌子上躺著。
她穿了一件黑色裙子，化了濃妝，紅唇在酒杯上留下了痕跡。
葉南喬看屋里的煙頭，嘆了口氣。
然后走過去對她說：“嗯。少抽點煙。還有少喝酒。”
“呂瑾呢？她去哪了？”
“她出去工作去了，要組織員工開一場會議?！?p> “嗯，你騙我？還有什么時候?qū)W會抽煙了?！比~南喬這才發(fā)覺她根本就沒有醉。
叢玫笑笑，她把未喝完的酒放到別處，然后轉(zhuǎn)過頭正對著葉南喬笑著說。
“葉南喬，我已經(jīng)不是大學時候的我了。抽煙算什么呢？”
“這么久沒見，你有沒有想我啊?！?p> 她眼里散發(fā)著戾氣，讓他覺得陌生。
“你……”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彼掃€沒說完，就被搶先一步。
“你一定覺得我變了吧。這么多年了，我變了，再也不是那個懦弱膽小的人了，你喜歡這樣的我嗎？”她帶著哭腔，說話的時候眼里放射著愛意的光芒。
“對不起?！庇衅痰某聊?p> “好了，不說這些了。我頭有點疼。”叢玫哭著說。
“還記得我和你戀愛的那幾年我總是坐在你的自行車后座上，我們一起去圖書館學習。一起去看畫展，那時候的我們多么幸福啊?？墒乾F(xiàn)在全都變了，我好難過啊南喬?！?p> 看見她有些醉意，他竟然有點不知所措。
“你醉了。過去的都過去了，何必再要想起呢。你的生活好起來比什么都要好?！?p> 葉南喬扶著有些踉蹌的她到了衛(wèi)生間，叢玫抬頭神色疲憊，口紅不知怎么的就跑到了臉上，然后很認真的告訴他。
“我們復合吧。”
………
葉南喬聽見她說這樣的話，禁不住痛苦的閉上眼睛，叢玫啊，他在心里喚。
他伸出手，用手指輕輕撥她已經(jīng)亂掉的發(fā)絲。
然后輕輕拉過她，緊緊擁抱著她軟綿的身體。他安慰自己，還好，還好。又相見了。
叢玫吐的得累了，但意識還算清醒，她知道自己的目的，露出了一絲微笑，于是她讓自己自己放松的癱軟在他的懷抱，小心地推推他：“南喬，我累了?！?p> “那我把你抱到床上，你好好休息?！?p> 她有氣無力地說：“你留在這陪著我好不好，我會乖乖的?！?p> “好?！比~南喬放不下她，于是回答她。
葉南喬抱著她到了臥室。
“南喬……”叢玫微微打開眼眸，深情的看著他。
又輕聲說了兩句，手拉著他：“我頭好痛?！?p> “你好好休息，明天就好了。我……陪著你”葉南喬皺眉，一臉擔心說。
“我現(xiàn)在很難看吧。好丑?！彼龓е耷弧?p> 一邊說一邊又躡手躡腳地要觸碰他。
葉南喬只顧著想她頭疼的事情，還沒緩過神，就被叢玫拉到了她身上。
他只覺得一陣暈眩
，然后聽到一句溫柔的聲音“我想你”。接著就迷迷糊糊忽然涌進一團溫柔，被黑夜淹沒。
過程中他百感交集，慢慢的，疲倦的悶棍將他用力擊打，沉入到黑暗里，他無法思考，慢慢的沉睡。
次日叢玫渾身無力，費勁地從他懷里鉆出。她深深呼出口氣，笑著覺得自己的目的終于達到。顧不得身體的酸痛腫脹。就去匆忙洗漱。
“南喬?！彼辛艘宦暋?p> “嗯?！彼M力的睜眼。
離別的時候服務員在酒店拐角處看見了一對佳人走了出來，郎才女貌甚是耀眼。
葉南喬笑的溫暖，對她說。
“我們?nèi)コ燥埌伞！?p> “好啊哈哈?！?p> 叢玫醉酒的晚上，她不依不饒地拉著他，氣勢洶洶地對他吼，她說，你，對不起我。
那時候她是真的醉了，那雙眼睛也迷離飄渺，讓人看不透，瘦到凹陷的臉頰染上紅暈，頭發(fā)隨意散落，褪去了原來那番清冷的氣質(zhì)，造成了強烈的反差。
上海的夜晚燈火通明，這樣大的城市，讓夜晚和白晝恰到好處的融合到了一體，也讓許許多多的人們，變得迷離和脆弱。
就連一向理性的葉南喬，也在她的面前失去了自我。
他倆肩并肩的走，不知道為什么他有些尷尬和不知所措。
沉默了很長世間，她先開了口。
怎么了？昨晚的事……是我喝醉了，你要是不喜歡，我們吃完這頓飯就分開。
她料定了他不會輕易的和自己說再見。
沒事，再遇見你。我很開心。
葉南喬五味陳雜，但還是由衷覺得自己還是喜歡她的。
他在本科期間的時候，因為和叢玫沒日沒夜的爭吵，想要找一個地方清凈清凈，于是選擇了逃避。這本是他自己的錯，這一次，他不想重蹈覆轍。
陽光調(diào)皮地落在他的碎發(fā)上暈染出柔軟的顏色。叢玫輕盈地在他旁邊走過，空氣里留下了她的氣味，定格了好久好久。
他竟然有些呆滯，心跳得很快。
一直以來，他都喜歡那個曾經(jīng)在課間也依然努力學習的她。偷偷在素描紙上臨摹自己的容顏，畫屬于自己的卡通形象。
他在書中看得所有故事里，都有代入她的影子。在許多日子里，耳機里聽得歌都是關(guān)于她喜歡的周杰倫。直到某天她不再是一人，而自己，也不再是一個人。
叢玫再次入了他的視線，內(nèi)心深處依舊有著悸動。
曾經(jīng)分開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他覺得自己失去了全世界，失而復得的喜悅，讓他久久無法平靜。
只有叢玫知道，這次重逢是自己蓄謀已久的。暴雨來臨之前總是不動聲色，可傾瀉之時卻是洶涌澎湃。
她和葉南喬的關(guān)系，是在瞬息之間發(fā)生了改變。是在自己處心積慮之下的巧合。
分手之后她的心中那么失落，仿佛被很重要的人遺忘了那般失落。
她很清醒的知道，他只是在選擇逃避。
那段時間里，她也沒有勇氣當面質(zhì)問他分開的緣由，她怕他一開口，就連僅剩的尊嚴都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