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外面嘈雜的聲音驚醒。
門外在大聲嚷嚷著要我收拾好抓緊滾出黃府,管家的大嗓門也吵醒了我懷里的黃英,她睡眼惺忪地問我:“外面怎么了?!蔽乙荒樋嘈Φ溃骸斑@黃府應(yīng)該是不留我了。”黃英一臉的不可置信,隨后神色又恢復(fù)如常道:“那你先出去避避風(fēng)頭?等我爹氣消了再回來吧?!蔽覔u搖頭沒說話。
我心里當(dāng)然知道以黃大當(dāng)家的性格是不會說氣話的,就算是氣話也不會反悔。
黃英這句話也就是安慰我,也許順帶著和我告別?她話里講的是“你”出去避避風(fēng)頭,看來她是沒打算跟著我一起離開。也是,成親這些年來我二人聚少離多,也曾未有過一兒半女,我甚至覺得這些年對不起她,就算她主動要跟我一起脫離黃家我也不會答應(yīng)。
轉(zhuǎn)念一想,我這算是被休了吧,畢竟當(dāng)年父親去世時我還小,這些年成長在黃府,后來成親也算是入贅進來的,也不知我被逐出黃府算不算解除了婚約。
我起身開始穿衣服,然后簡單洗了把臉就準(zhǔn)備推門離去,期間黃英一言未發(fā),就安靜靠坐在床頭,面無表情地看著我。我一只腳已經(jīng)踏出了門外,想了想還是回頭道了聲珍重,黃英還是沉默著,只是對我一笑。
管家對于我沒有拿任何的行李就離開很是驚詫,嘴里陰陽怪氣道:“姑爺,您這是要凈身出戶啊!看著倒像是出去遛彎的???哈哈哈……”我沒理他,這個管家才來到黃府不到三年,哪里知道我其實在京城另有房產(chǎn)。我看也沒看他一眼,徑直從后門離開黃府。
出了黃府莫名覺得神清氣爽,在黃府這些年也算是寄人籬下,過得并不怎么舒坦,不過仗著黃家姑爺?shù)纳矸葸^得也并不差就是了,不過總歸是不太自在。
在集市上吃了碗面,晃悠到城北一個人跡稀少的巷子,掏出鑰匙打開院門,這里是我父親生前所居的房子,雖然房子不大,但是帶個小院子,算是京城中等的地段常見的戶型了。這些年來我一直在黃府生活,這個院子也就是偶爾回來打掃打掃,所以如今看起來倒還算整潔。我進屋從床下搬出個箱子,里面裝了我這些年打拼所賺的血汗錢,連銀票算上現(xiàn)銀足足八千六百兩銀子,這也是我敢于凈身出戶的底氣——這些年在黃府也算是撈夠了。我從箱子里拿出十兩銀子出來為近日生活做打算,剩下的銀子原封不動又放回了床下。
外面天氣不錯,我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看著院子里的草木,思緒飄回到二十幾年前,那時父親還沒去世,還是京城第一大幫玉龍幫的二當(dāng)家,如今黃氏鏢局的黃大當(dāng)家當(dāng)時還是玉龍幫的黃大當(dāng)家。
而轉(zhuǎn)眼如今我已是而立之年。
我對父親的印象已經(jīng)很淺了,關(guān)于他的很多事情我都是聽黃大當(dāng)家講的,“我第一次遇到你爹的時候我倆還很年輕,和你現(xiàn)在差不多大,二十出頭。我是京城本地人,他剛從山東一路游歷到京城,我倆在青樓為了爭一個花魁大打出手,哈哈哈,那時候年少輕狂血氣方剛,不打不相識,后來嘛,都是混江湖的,今天一起砸個場子明天一起挨頓揍的,我倆的交集逐漸多了起來,慢慢地開始無話不說。”當(dāng)時黃大當(dāng)家講到這里時滿面紅光,“后來有一天他請我喝酒,在席上他說起想要開幫立派,在這京城里混個人樣出來,我當(dāng)時也喝大了,就一口答應(yīng)下來,取我黃玉的玉字和你爹張隆的隆字諧音龍字,玉龍幫就這樣成立了。你爹武藝高強,在江湖上人緣也很好,而我主要是和一些官場上的人接觸,在他們嘴里撈點喝剩的湯。正逢亂世,短短幾年還真讓我兄弟二人混出名堂來了,玉龍幫也一躍成為京城第一大幫派……不過你爹脾氣忒大,后來惹到了不該惹的人,你爹為了不禍及幫派,決定帶著一眾兄弟和我劃清界線,黃氏鏢局就是在那個時候成立的,最后你爹帶著留在玉龍幫的兄弟以死替我們擋下一劫?!闭f完,黃大當(dāng)家一聲長嘆……
當(dāng)時我聽黃大當(dāng)家這番話就權(quán)當(dāng)作是聽故事,也沒發(fā)覺有什么不對勁,過了多年隨著閱歷的提升,再回想這段話總會有些疑問涌上心頭:父親到底惹了什么人?竟然以京城第一大幫玉龍幫的實力都無法抵擋,只能壁虎斷尾?就像這次黃大少之死,以黃家的勢力為什么黃大當(dāng)家一聽到王將軍竟然會反應(yīng)那么大?
突然一陣敲門聲打斷了我的思考。
我打開門,出現(xiàn)在門口的竟然是黃英,掃了一眼,她身后并沒有車馬隨從,想來是也被掃地出門了,我明知故問道:“你怎么來了?!彼侵牢疫@個院子的,知道我在這里并不意外。她看了我一眼,沒有直接回答,反問道:“怎么,不歡迎我嗎?”嫣然一笑。
我一直都知道黃大當(dāng)家不是很喜歡黃英,尤其在黃英的母親黃孫氏逝世后,卻沒成想居然能狠下心來將女兒逐出府外。不過說起來也是受我牽連,我對黃英的愧疚之情更甚,跟著我福沒享到反倒被逐出家門,我把她僅僅擁入懷里,道:“當(dāng)然歡迎?!?p> 晚上我做的晚飯,沒什么葷腥,不過這么多年走鏢練出來的手藝卻也是不差——至少我自己吃得倒是挺香的。黃英卻吃著吃著突然放下碗筷,我慌張地看著她,難道是我做的忒難吃了,大小姐吃不慣?黃英抬起本是低著的腦袋,我看見她的眼淚撲簌撲簌地往下落。
也是,一個大小姐遭遇如此大的劇變,短時間難免會接受不了,我撂下碗筷,起身走到她身后抱住她,她抽泣了一會歸于平靜,說道:“繼續(xù)吃飯吧。”
北方的仲春,天還不太長,天色很快就完全暗下去了,飯后百無聊賴,早早就躺在了床上,黃英先睡熟了。
馬上就要入睡的時候,黃英突然囈語:“......兩個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