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
陽光明媚,校園里一片生機,榕樹長得枝繁葉茂,路兩旁粗壯的枝干相互交錯纏繞在一起,形成林蔭道,不少學生在林蔭下小花園休息玩耍。
幾個男孩結(jié)伴而行,討論著新出的漫畫。
走著走著,突然有個人叫出聲:“誒,那不是經(jīng)常跟著顧北的那個黏人精嗎?”
他們看過去,“黏人精”正坐在石凳上吃冰激凌。
“走了。”顧北移開眼睛。
蘇憶注意到他們,抬頭看了一眼。
陽光從樹梢打下來,穿過層層葉片,幾個零碎的光斑落在她的臉上,陽光像是在輕吻她的臉頰,她皮膚本就白皙,經(jīng)陽光這么一打,皮膚顯得白得透明,細碎的光暈在她的睫毛上跳舞,她眼睛圓圓的,在走神的時候顯得尤為無辜,像林間的小鹿,小手拿了一根被咬了兩口的冰激凌,嘴邊還沾著白色的奶油。
幾個男生笑嘻嘻地打招呼,蘇憶沒理,又低下頭吃冰棍。
“其實人家長得蠻可愛的嘛?!庇袀€男生說。
“……”
“確實哈?!?p> 顧北已經(jīng)走出幾步,他們跟了上去。
“奇怪誒,以前她看見你都會跑到跟前來跟你打招呼,甚至會主動來找你,怎么現(xiàn)在不了?”
“是啊是啊,突然這樣還挺不習慣的呢?!?p> “你傻人家又不傻,看出來我們不喜歡她跟著唄?!?p> 他們還在鬧哄哄說什么,顧北卻沒心思聽,他回頭看了一眼,她依舊安安靜靜地坐在石凳上,小小的一個,忽然莫名想到昨天她被勒索,卻毫不膽怯的模樣。
個子挺小,膽子倒挺大。
中午最后一堂課,下課鈴一響,學生們一窩蜂似的沖出教室奔向食堂。
顧北排隊時不經(jīng)意一瞥,看見她了,正站在3號窗口排隊,小小的個子被埋沒在人群里,比同齡許多人要矮小,輪到她的時候,她踮起腳,手趴在窗臺上選菜,選好后,沒一會兒她端著餐盤找到自己班級的位置坐下。
她好像在這個學校沒什么朋友,做什么都是自己一個人。
他打好菜走過去,在她對面坐下。
蘇憶正吃著一塊排骨,抬眼一眼,繼續(xù)低下頭吃飯。
他長得像空氣嗎?
“......”顧北用勺子戳了戳白米飯,不知道該說什么。
她又塞了一口青菜,鼓著腮幫咀嚼。
“那個......”顧北抬起頭,他想問她卻又無從開口,她依舊自顧自地吃飯。
見她不理睬他,他覺得自己被無視了,開口道:“你怎么不理人啊?”
“哐當”硬物撞擊在鐵盤上的聲音,她慢悠悠地吐出一塊骨頭。
“......”
不理我是吧,顧北瞟了她一眼,伸手從她的盤里夾走了一塊排骨。
蘇憶咀嚼的動作停住,抬起頭呆愣愣地看著他,他炫耀般夾起搶來的那塊排骨,在她眼前晃了一圈,再一口吞進嘴里,盯著她笑。
吃完,他吐出那塊骨頭,沖她咧嘴笑,舔了舔嘴角,故意說了一句:“真好吃,謝謝啊?!?p> 慢慢的,她嘴角向下,眼睛蒙上一層霧氣,嘴一癟,開始放聲大哭。
哭聲嘹亮得都快蓋過鬧哄哄的食堂,大家都停止說話,望向聲源地。
顧北正塞了一口米飯,她突然放聲大哭,他猝不及防被噎了一下,猛咳幾聲,忙抬頭看向她,她臉紅通通的,淚珠掛在臉上,米粒還粘在嘴邊,嘴里食物還沒咽下就張著嘴哭。
“你...你干嘛?”顧北有些手足無措。
不一會兒老師聞聲趕來。
“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老師掏出紙巾給她擦眼淚。
見老師來了,她睜開眼,抽抽噎噎地說:“老師...這個大哥哥,他欺負我......”
“我哪有?”顧北感到無辜,指著自己,又指指她,語氣有些無力,“蘇憶,你老實說,我有沒有欺負你?”
“蘇憶,他有沒有欺負你?”女老師蹲下來,拉著她的手問。
蘇憶點點頭。
顧北的班主任走過來,神情嚴肅,“顧北,你跟我過來?!?p> 辦公室
兩個老師并排坐在椅子上,蘇憶和顧北站在老師的面前。
“顧北,你幾歲了?馬上六年級了,是個大哥哥了,六年級馬上要上初中的人了,怎么還欺負低年級的女生呢?”說話的卷發(fā)女人是顧北的班主任。
“我沒有?!鳖櫛钡椭^說。
“你光說你沒有你沒有,那人家怎么哭了呢?還狡辯!”卷發(fā)女人拍了一下桌子。
短發(fā)女老師拉了拉她,“孩子正處于頑皮時期,也許只是覺得好玩想跟人開個玩笑呢,有什么好好說嘛?!?p> 說完短發(fā)女老師扭頭問蘇憶:“蘇憶,你認識他嗎?”
“認識?!鳖櫛甭氏日f道。
卷發(fā)女老師看了他一眼。
蘇憶抬起頭,眨了眨眼睛,又看向顧北,顧北沖她對口型。
“蘇憶,你別看他,有老師在,別怕?!本戆l(fā)女老師發(fā)話了。
在老師眼里,她是一個弱小的受害者,自己則是一個混世大魔王,顧北聳聳肩,頭轉(zhuǎn)了回去。
他們等待著蘇憶的回答。
辦公室里空凋嗚嗚地吹著,十分涼快,放置在辦公桌上的金魚缸,因金魚煽動著尾鰭,水花響動,襯得辦公室愈發(fā)安靜了。墻上的時鐘滴答滴答,機械地走動著,顧北盯著黑色方形時鐘的紅色秒針。
一秒。
兩秒。
三秒。
“不認識?!毙∨⑤p聲說道。
顧北愣了一下,驚訝地轉(zhuǎn)頭去看她,這空口說瞎話的本事他算是第一次見證,只見她低下頭,委委屈屈的模樣,趁老師不注意的時候,伸舌頭舔了舔嘴角的米粒,感受到他的視線,小姑娘扭過頭來沖他無辜地笑。
“顧北,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卷發(fā)女老師立馬接住話茬,開始質(zhì)問。
“行,你先回去吧。”短發(fā)女老師摸了摸蘇憶的腦袋。
“我沒有啊,不就吃她一塊排骨嗎......”
“你自己沒有座位啊?班級的座位容不下你了是嗎?跑到別的班去坐......”
最后顧北的懲罰是寫檢討800字。
窗外狂風大作,天色迅速暗下來,陰郁得可怕。
是快要下暴雨的節(jié)奏。
夏季多雨,楠灣又處在沿海地區(qū),偶爾有被臺風襲擊的困擾,上午晴天,下雨轉(zhuǎn)陣雨也是非常正常了。
放在桌子上寫檢討的紙被吹飛,顧北彎下腰去撿,忽然想起前幾天看到她都是自己一個人回家,不知她有沒有帶傘。
他摸出抽屜里的雨傘,低頭看那把傘,墨藍色的,他吐出一口氣,這生氣歸生氣,還是把傘給她吧,自己好歹還有人接。
隨著最后一堂課的結(jié)束,顧北提前出了教室,去三樓她的教室門外等著。
因為下雨的緣故,為孩子的身體健康著想,學校打開校門同意家長進校接孩子,教室門外擠滿了來接孩子的家長,傘上面的水流淌了一地,濕漉漉的,顧北不喜歡被擠,退了幾步,到走廊的外沿站著等。
人太多了,家長高大的身影將教室門遮了個嚴實,他伸長脖子往里瞧,什么也看不見,好一會兒,他看著她背著粉色的書包,一蹦一跳地跑出教室,他正要叫她,嘈雜的人群擠了過來,他后退了幾步,回頭時她已經(jīng)走遠,都還沒來得及喊住她。
外面在下雨,她手撐在頭頂,試圖擋著暴烈的大雨,顯然沒多大效果,顧北加速向她走去。她一頓,似乎是看見了什么,飛快的跑出校門。
他看見她向一對年輕男女跑去,向小鳥一樣,歡快地撲進他們懷里,男人一把將她撈起,抱在懷里,讓她坐在臂彎上,女人撐著傘,笑著用手絹替她擦臉上的水珠。
看起來是幸福的一家。
顧北停住,捏緊傘柄的手松了松,忽然感到一陣落寞。
“媽媽,你們工作結(jié)束了嗎?”蘇憶抱著爸爸的脖子問。
“是啊,工作一結(jié)束,我和爸爸就回來看你,開不開心?”蘇以涵笑著說。
“開心!”
“爸爸媽媽還帶了禮物給你,想不想看看?”蘇以涵神神秘秘地說。
“想看想看!”蘇憶急著伸著手去抓。
“以涵,你就別吊她的胃口了,拿出來吧。”林承楨笑了笑。
蘇憶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媽媽的手心,手指慢慢松開,一個晶亮的,藍色的小物靜靜地躺在媽媽的手心。
是一只被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小海豚鑰匙扣,像冰一樣純正的藍色身軀,像由水晶雕刻而成的,黑色的圓溜溜的眼睛,銀白色的肚皮,乖巧可愛。
她驚喜地接過去,小小的一只,躺在手心,冰冰涼涼的,令她愛不釋手。
“喜歡嗎?”蘇以涵問。
“喜歡!”蘇憶的眼睛還沒舍得小海豚身上移開。
“這是組織發(fā)的這次活動的紀念品,媽媽拿到第一時間想到要給我們的憶憶?!绷殖袠E解釋說,“全國僅此一只,獨一無二。”
蘇憶眼睛更亮了,看著那只可愛的小海豚更加珍惜。
關(guān)于父母的工作,蘇憶知道的不多,每每問起,爺爺不太高興,長吁短嘆,不愿多提。
她只知道她的父母是一名專業(yè)潛水員,從事海洋工作。
“媽媽,你跟爸爸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呀?”她終于還是沒有忍住,問了出來。
“嗯......”蘇以涵反問,“怎么想起問這個呀?”
“今天老師讓我們每個人上臺來說爸爸媽媽的職業(yè),以及自己以后想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蘇憶回答。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呢?”林承楨伸手逗了逗女兒的下巴。
蘇憶低頭玩手里的小海豚,支支吾吾的開口:“我...我答不上來......”
“別的小朋友都能快速又準確地說出他們爸爸媽媽的職業(yè),”蘇憶摳著手,嘟著嘴不太高興的樣子。
“媽媽和爸爸都是一名海洋潛水員哦?!碧K以涵柔聲解釋。
“海洋潛水員是什么?好玩嗎?”蘇憶撓著頭問。
蘇以涵笑了笑,沒說話。
后來她問起為什么要選擇這個職業(yè),蘇以涵說,因為海洋神秘又壯闊,人們總是忍不住對它探索,美麗也深深吸引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