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羨文和翟閏生動作很快,他們在自家的小作坊附近找了個獨門小院,價格也不高,就直接租了下來,房東因為尹羨文多付了幾個月的房租,還送了一套放在院子里的石桌石凳,外加一套茶具。
搬家就更容易了,作坊里要人有人,幾個工人一起,沒半天功夫,就把三個人的全部家當(dāng)一搬而空,弄堂樓下那個阿婆還納悶的問建業(yè),“儂要搬走了?”建業(yè)很痛快的回答是,還沖人家擺手再見,阿婆還不舍的拉著建業(yè)的手想多說兩句,她哪里知道建業(yè)其實心里是說:以后再也不見!建業(yè)是讓這阿婆煩透了,誰能想到,一個普通的弄堂阿婆,竟然能給日本人通風(fēng)報信?
尹羨文跟建業(yè)相反,搬家之后,把新家庭的住址告訴了樓下的阿婆。他是怕有啥書信還有朋友過來,如果不知道自己搬家的事,那就找不到他了,樓下阿婆雖然給日本人通風(fēng)報信,但是還有一點,她只要得到足夠的好處,就能幫你辦事。
尹羨文給了阿婆些錢,讓她留意自己家的信件,或者來客,如果真有找他的,就告知他的新地址。阿婆滿心換新的收了錢,保證肯定留意,讓他放心。尹羨文有啥放不放心的,要是真想讓自己放心,就不會告訴阿婆地址了,他還真不怕阿婆告訴日本人。
翟閏生見尹羨文回東北,心也有點活了,其實他也不想長久在上海做營生,畢竟他現(xiàn)在做的是皮貨生意,貨源在東北,如果他和兒子能回東北,守著貨源開個加工場,是最好不過的,但是現(xiàn)在一時半會也撇不開上海這面,只能是慢慢找個保靠的人,培養(yǎng)起來后留在上??磾?,他們才能有機會回東北,現(xiàn)在只能是兩邊跑。
尹羨文也考慮到這點,所以在他安慰建業(yè)的時候就說,如果建業(yè)想他了,就等翟叔去東北辦貨的時候跟著一起去,提前給他去個信兒,他就去接建業(yè),領(lǐng)他玩,給他買好吃的。
建業(yè)現(xiàn)在在學(xué)堂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里的學(xué)習(xí)氛圍,要是撇了這里回東北,還得花時間習(xí)慣,而且那里也不見得有上海教的好,聽羨文哥說,那里日本人和老毛子多,中國人挺受欺負的。爹要時常兩地跑,不但要操心營生,還要加小心防壞人,他只要不給老爹分心,就是對老爹最大的支持了。
尹羨文加快了處理會社交接的速度,就是接手的人一直沒有到位,會社就以這個為借口,跟他商量,能不能再拖延一段時間,或者等他們有了接洽的人,再麻煩尹羨文回來教一下。拖延一段時間是不可能了,再回來也不是不行,但是得他有時間不是?
原本是跟會社定好的十天的交接時間,可是后來,會社說實在找不到人,他們給雙倍的工資,勞煩尹先生再多呆一個月,誰和錢過不去?何況是這種白來的。會社的要求是:把尹羨文手里的工作交接給藤原,一些比較復(fù)雜的,要落實在文字上,尹羨文需要寫好交接文件,這樣即使短期內(nèi)沒有人來交接,也不至于有些技術(shù)變成斷檔。
唯一的遺憾就是錯了回家陪家人過年的時間,他給李念祖去了電話,讓他給家里帶了信兒過去,家里也捎了回信,說家里一切都好,讓他別記掛。
1934年,也就是民國二十三年,尹羨文也23周歲了,他生日比較大,過了年就過生日了,今年的年是在上海過的,因為這面的事情沒有處理干凈,他是沒辦法回東北過年的,還好他臨走之前已經(jīng)預(yù)見到,叮囑淑嫻到時候回老宅過年就好,即使淑嫻不回去,娘也應(yīng)該會安排妥當(dāng)。
得到家里都挺好的回信,尹羨文也就踏實的呆在了上海,還好有翟叔和建業(yè),他也不孤單,這個年就跟他們兩一起過的。翟建業(yè)倒是挺歡喜,羨文哥畢竟還能再陪他一段日子。
過年的時候是小孩子最開心時候,建業(yè)也沒了之前的離愁別緒,開心的跟著爹忙前忙后,這段時間,他已經(jīng)想通了,大人們都要為著生計奔波,哥也不例外,那么他就只能努力學(xué)習(xí),即使哥以后不回上海了,他也有能力去東北找他去不是?所以,當(dāng)尹羨文終于要訂票回東北的時候,建業(yè)反而沒有那么多情緒了,只是跟尹羨文約定,隔斷時間要互通信息,保持聯(lián)系。
剛過完年,上海的各大報紙就報出了個驚天的消息:清朝最后一個皇帝溥儀又當(dāng)上了康德皇帝,并宣布將“滿洲國”改稱為“大滿洲帝國”。很多人都在議論,都說是日本人在幕后慫恿的,讓溥儀出來當(dāng)個傀儡,日本人好能更好的控制東北。
即使像尹羨文這樣,不關(guān)心政治的人,也感覺到國內(nèi)的嚴峻形勢,他在上海就更呆不住了,巴望著趕緊回東北,不管發(fā)生什么事,只要跟家人呆在一起,比賺多少錢都強。
尹羨文定的是一周后的票,還是坐火車回去,這次沒有翟家父子作伴,他要自己回去了。翟叔和建業(yè)這幾天一直在幫他收拾東西,其實還真沒有啥要帶回去的,可是翟叔還是湊了兩個箱子的東西出來,他自己一看,全是些南方的小吃、絲綢和衣服一類的特產(chǎn)。
最后這一周,尹羨文已經(jīng)不去會社了,他已經(jīng)完成了交接的工作,這幾天就是去學(xué)堂接一下建業(yè),在家給翟叔打個下手,幫忙看一下賬本,要么就是給他們?nèi)藴蕚湟幌峦盹垼兆右菜氵^得清閑。
現(xiàn)在尹羨文在上海的日子已經(jīng)變成倒數(shù)的了,這是建業(yè)說的,他每天都會給尹羨文報一下,還剩幾天了,弄得好像定時炸彈似的,尹羨文還真擔(dān)心建業(yè)是在倒數(shù)著日子,等著情緒累積夠了,就來個定時爆發(fā)。但是左看右看都不像,人家還是每天樂呵呵的提醒一句:“哥,今天是倒數(shù)第六天了!”然后就屁顛屁顛的去學(xué)堂了。
晚上,尹羨文把建業(yè)從學(xué)堂接回來,剛到家門口,就看到門口停了一輛汽車,尹羨文一眼就認出來,是藤原的。他以前沒少坐藤原的車,最熟悉不過了,即使混在車堆里,他也能一眼認出來。
藤原可能在門口等了很久,一見尹羨文回來,就趕緊從車上下來,“尹桑,我可是等了你很久了,你怎么才回來?”
“不好意思,剛剛出去辦點事,怎么了,會社里有什么事么?”尹羨文讓建業(yè)先進屋,自己在外面跟藤原說話,他沒打算往屋里讓藤原,覺得如果藤原是找他聊天的話,就帶他去附近的咖啡廳坐坐,家里不適合招待人,特別是日本人。
“不是,不是會社的事情,是今天收到你的一封信,好像是從德國郵寄過來的,我不能肯定你是否已經(jīng)離開了,就過來等一下?!币w文哪里還不知道,肯定是樓下阿婆告訴的唄。
他接過藤原遞過來的信,一看落款,是科恩老師的。尹羨文剛回上海的時候,就給科恩老師寫了封信,告訴他自己目前的工作和住址,科恩老師那邊不知是什么原因,卻一直沒有回信,自己這馬上就要離開上海了,卻盼來了科恩老師的回信。
尹羨文感到很慶幸,多虧自己多呆了一個月,也多虧了自己是定的一周后的票,否則就看不到科恩老師的信了,雖然說信不能丟,但是要更費周折才能到他的手里不是?
“藤原君,多謝你了,這是我德國老師的信,要不是您幫忙送過來,我可能就收不到這封信了,為了表示感謝,我請你喝咖啡吧?!币w文不是不懂事的人,藤原今天算干了個大好事,人家能忙里偷閑給他把信送過來,他怎么都得表示下感謝。
“不用了,來日方長,這幾天尹桑你離開了,工作一下子忙了許多,我要早點回去休息了,以后再說吧,說不準我們以后還會見面呢,到那時你再謝我吧。”藤原說話說得古里古怪的,弄得尹羨文不得不多想,啥叫以后還會見面?
尹羨文也就狐疑了一下下,見藤原堅持要走,就沒再堅持,目送他開車離開,自己轉(zhuǎn)身趕緊回家看信。
科恩在信里先是問候了尹羨文,接下來說的,卻是讓尹羨文意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