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離有數(shù)丈之遠(yuǎn),但也可以隱約聽見有女子叫喊,百戶官收起軍刀,朝聲音方向望去,只見東面榭臺閣頂之上,支起木軒,順軒口可見一位紅衣裙扮女人,看不清貌相。
阮靈兒大喊一聲后疾步向榭臺下走去。
“恩人”
“靈兒”
“姑娘”
三人同時叫著阮靈兒,伴有同情、憐憫而又無可舉措。
阮靈兒來不急搭話,頭也未回,沈陸搶身跟隨其后,恐有事端。
兩人下了榭臺,上拱橋,朝南面前院方向而行,過拱橋再向西,朝眾人群走去。
兩名百戶官見兩人一前一后走來,待近身時一眼認(rèn)出沈陸,這乃將軍之婿,怎能認(rèn)不出。而走在前面這位貌相俊美佳人,頭帶高髻,髻中鳳紋金挑心,鏨花掩鬢,面上葉彎細(xì)眉、明眸善睞、露濕櫻脣。
兩名百戶官驚嘆這世間既有如此貌美之人,劍眉舒展,猜想這便是阮靈兒,又瞧見沈陸,咧唇諂笑。
此時兩人已到身前,阮靈兒欠身施禮并未有言語。百戶官搶步到沈陸身前一拱手,“沈公子,哈哈哈哈,您怎屈尊到此?”
沈陸不知如何回答,若稟報岳丈自己尋花問柳踏足這青樓,必將大怒,他強顏歡笑道:“呃,哈哈哈,我...我...,來此尋探一友,呃...”
“曉得,曉得,哈哈哈哈”,黃面百戶官趕緊打圓場,將軍之婿不敢得罪,只能給個臺階下。
沈陸擔(dān)憂城兵刁難,從袖兜處掏出兩塊銀錠,略有探身低手相贈,“兩位兵爺,身前乃阮靈兒,是本公子一相鄰之友,恐其家內(nèi)有誤,便寄身于此處。只宅居,不見官客。不曾想朝令有此事典,實屬冤屈,望兩位兵爺寬手饒恕。”沈陸替阮靈兒說情,欲借龔將軍身婿之名替阮靈兒開罪,他哪知道這是岳丈之意。
兩名百戶官忙躲身擺手,黑面兵官言道:“喲,公子,使不得,您就是摘了我倆項上人頭,我們也不敢從命啊”
沈陸以為兩兵官不敢受賄接納銀兩,心中好笑,還未曾見過如此清廉之官,他一甩頭笑道:“誒?只當(dāng)本公子做局,請兩位進(jìn)食品茶”
黑面百戶官一退身,拱手作揖,“公子請收回,此舉乃大人之意,龔將軍親點阮靈兒,臣將不敢不從,望公子責(zé)諒”
沈陸面色紫青,岳丈怎知阮靈兒?莫非已有人與他論道?難道...難道是家內(nèi)?解郁報復(fù),已告知岳丈?他已經(jīng)據(jù)事理緒,猜出原由。但想再確認(rèn)一番,“龔將軍親點?”
“正是”,黑面兵官也深霍不解的答道,沈陸既不知此事?看樣子是真不知,若知一二,也不會如此說情。
沈陸面色難看,不知是氣,是憂,是悔。氣,是氣在家內(nèi)潑辣挑事。憂,是替阮靈兒擔(dān)憂,悔,是悔恨自己不該當(dāng)初行事,若竊置新宅便無此事,可彼時顧慮阮靈兒定不應(yīng)允,故此騙至醉月閣。
沈陸有些失魂魄,不敢抗朝旨令,亦不敢違岳丈之意,可阮靈兒此去兇多吉少,自己又無策插手。他面目僵持又?jǐn)D笑道:“既是岳丈之意,不好違令,不勉難兩位兵爺,一點薄銀,請收納,還望行途止地多生照顧于她”,沈陸言過,又將銀腚呈于兩人面前。
兩人相互對視一番,依此理賄收此銀便無顧及。兩人望著銀腚,口水在舌中打圈,一塊銀腚足有十兩,比勝數(shù)月月俸。
兩人嘻笑接過,“多謝沈公子”,“多謝沈公子,您所交待之事只管安心便是”,兩人將銀腚收入懷中,天氣悶熱,這灼心更熱,心里美滋滋的,心想,眾多之人怎能寵料,敷衍行事罷了。
兩位百戶官轉(zhuǎn)身到阮靈兒身前,“靈兒姑娘,請吧!”
阮靈兒聽清沈陸與二人對話,自知無用,一者丁世英前來,二者天臨大雨,否則難以活命。她滿目憎恨,冷面而對,并未理睬。
她移足行至那位慘死妓女的身旁,腑身蹲下,一手扶起后頸,一手兩指橫于瓊鼻前。果然沒了氣脈,淺草之上染成血羽,望著她那蒼白的嬌面,心頭一酸,熱淚串出。她恨自己,為什么心存僥幸,更恨荒唐童伎般朝令,一個鮮活的生命便以此長息。
傷心過后,將這名妓女輕放在地上,起身到眾女妓身前,用同情與無奈的神目看著她們,而后欠身對眾人行禮,眾女見此也欠身回禮。
阮靈兒起身到兩位百戶官身前,目光前視,“走吧”,說完領(lǐng)身前行,至沈陸身旁時緊了緊丹唇,“煩勞公子將她厚葬”
阮靈兒行過沈陸身前,沈陸望著她那嬌身背影,口中念道:“靈兒,多多保重”。他心中已下恒心,如此貌美而大善之人,此生命賤多難,若真有身險,將不惜與岳丈反目而搭救,否則將遺憾終身。
阮靈兒領(lǐng)身前行著,兩位百戶官懸著的心才終于放下來,黑面兵官朝眾兵一擺手,大喊一聲:
“走!”
院中兵勇與女妓近五百人,踩著淺草有序走出閣院,腳下發(fā)出“沙沙沙沙”行足之聲。
黑面與黃面百戶官并肩行過沈陸身旁,也未停身拱手道別,沈陸拱手還禮。好半天這近五百人才逐一走出院落。
此時沈陸心落而空,杵在那半天未動,他不知應(yīng)該如何救阮靈兒,不知如何與岳丈言明,口中不住打著哎聲。碧兒與阮氏婦人也出了榭臺行至沈陸身旁,三人互相對視,卻沒有話語,都不知有何謀策挽救于此。
劉媽媽也漸漸蘇醒,喚喜兒問詢院中情況,當(dāng)?shù)弥铎`兒與全院女妓都被帶走時,劉媽媽傷心頓足,泣不成聲,醉月閣有此大劫,不知如何挽救。她摘髻散發(fā),猶如瘋婆,以淚凈面,喜兒在一旁也黯然落淚。
她命喜兒喚齊雷議策,喜兒急尋未見,后問雜役,聽聞解鞍良駒,快馬向西南方向跑去。喜兒問其去意,雜役晃頭,只知急行不知其意。喜兒告知劉媽媽,劉媽媽聞聽如失手?jǐn)嘧惆?,更是沒了心骨,乃至全院上下,丫鬟龜奴,也各各垂頭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