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潑大雨在秋日里很少見,大雨也阻擋了許多不為人知的事情。紅香快步跑到假山下,油紙傘左右看了看才小心翼翼的走進(jìn)假山里。假山里面的洞穴靜悄悄的,黑暗中根本看不清楚東西。
“你怎么才來!”忽然出現(xiàn)的聲音嚇了紅香一哆嗦,她轉(zhuǎn)頭看向出聲的地方,只見寧寅半張臉藏在陰影中,整個人看不清楚面目。
“那邊看的緊,我好不容易才出來的?!奔t香拍拍驚跳的胸脯,“現(xiàn)在怎么辦?殿下正滿皇宮找咱們呢。攬?jiān)萝幍娜硕急皇绦l(wèi)抓去慎刑司了,也不知道是生是死。他們不會把我們供出來吧?”
寧寅冷笑道:“被抓進(jìn)慎刑司的人,即便出來,人也廢了?!彼斨媲暗膶m妝女子看,放緩聲音輕柔的說道,“你莫怕,我已經(jīng)找到出宮的路了,明天你把之前的東西都收拾起來,到了子時你就來這兒等我。我?guī)阕?,我們離開這兒?!?p> 他伸手撫摸過紅香因?yàn)橛晁涞哪槪骸霸蹅冞h(yuǎn)走高飛,再也不待在這吃人的地方了。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嗯?!奔t香點(diǎn)了點(diǎn)頭,被那人拉入懷中親吻。
她十五歲入宮,至今已有十年了。她是豐和園管事姑姑里的一位,負(fù)責(zé)幾個院落的鑰匙管理。本來兩年前該放出去的,可一場逼宮之后宮內(nèi)大亂,規(guī)矩也沒多少人管。后來太子妃雖然管事兒但大部分時間都在處理大事上,像放宮女出宮這些小事兒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她也就這么留了下來,宮外談好的夫家等不及另取,她的苦楚沒人知道。
寧寅就是這時候來得,他無意中看到她在假山之后哭泣,貼心地安慰她。那時她真開心啊,原來這宮里還有能關(guān)注到她的人存在。三個月前,寧寅讓她偷東西的時候,她很害怕,但寧寅說只拿一些宮里不顯眼的出去賣掉就夠他們下半輩子活了。寧寅發(fā)現(xiàn)一條出宮的法子,他要帶她出宮去。
她就答應(yīng)下來,可是沒等到他們出宮,太子妃就查到有人偷宮里的東西往宮外送。雖然還沒查到自己頭上,可這不是早晚的事情么。
紅香這次來就是想要和丁寅商量對策。她沒想過這會是自己的絕命日。
丁寅看著倒在自己面前的紅香,擦了擦嘴角:“你死了,我才能活?!?p> 他從假山探出頭去,確認(rèn)周圍沒人之后,給紅香綁上石頭,拖到一旁的水井邊上丟下去,聽到水聲之后這才趁著夜色離開。
啪嗒!
蘇季青手里的茶碗掉到地上,她抬頭看向垂首的崔管事:“死人了?”
“是。今晨和紅香一起住的紅霞上報說紅香不再,侍衛(wèi)們一尋,最后在鳳麟洲假山旁的水井里發(fā)現(xiàn)的?!?p> 蘇季青揮揮手,讓玉瑞先別著急忙活,她眨眨眼思索著現(xiàn)下該如何處理。她能想到都膽敢偷皇宮里的東西賣出去,腦子和膽量都不錯,哪怕是抓了人也不會輕易被嚇出來。
但她著實(shí)沒想過竟然會出現(xiàn)命案。
“有方向嗎?”
“正在詢問和紅香交好的管事姑姑,下午應(yīng)該會得消息?!?p> “得了消息立刻報來給我。”蘇季青起身,讓玉瑞打掃那碎瓷片,自己則去換一身衣服。
除開最初的錯愕,蘇季青又想起一件事來:“崔管事,這紅香可有相好的對食?”
“聽和她住一起的紅霞姑姑說,原本紅香在宮外有談好的婆家,但后來那婆家等不了另娶了,之后就再也沒聽過她有相好的?!?p> “那婆家為何等不了?”
崔管事許久沒有回話,蘇季青換好衣服從屏風(fēng)后走出來,見他這表情問道:“怎么?還與我有關(guān)了?”
“倒也不是和您有關(guān)。按規(guī)矩,那紅香到了年紀(jì),不愿再繼續(xù)待下去,該放出宮去成親的??蓛赡昵啊?p> 蘇季青明白過來,這事原本該是宇文京墨這個管理后宮的凰后來處理得,兩年前宇文昌蒲逼宮登基,宮里亂作一團(tuán),而身份成了太子妃牧云栩怎么可能還記得這種小事。
“這倒是我的疏忽了?!碧K季青無奈的背下這口黑鍋,既然成了牧云栩,享受她留下來的所有資源,自然要擔(dān)負(fù)起她應(yīng)該擔(dān)負(fù)的責(zé)任。
桌邊已經(jīng)清理干凈,連雞蛋羹都重新擺上,蘇季青坐到桌邊繼續(xù)早餐,腦子里迅速把整件事情整理一遍。
“難不成是畏罪自殺?”
“還不清楚。”
“可是,只是偷幾樣?xùn)|西,頂天了住進(jìn)牢里,打一頓,按月扣俸銀還回來便是了。不至于尋死啊?!?p> “殿下心慈,但按宮里的規(guī)矩,偷東西是死罪?!?p> “不可能,宮規(guī)不是這么寫的。”她剛穿來的日子把宮里大大小小的規(guī)矩都看過,記得很清楚。
“殿下您記的是早年間的規(guī)矩。乾嘉初年,哀帝曾改過宮規(guī),偷東西是杖殺,興帝登基后也沒改回來?!?p> 蘇季青在記憶里搜索,果然從牧云栩浩如煙海的記憶里找到模糊的這一小塊。她深吸一口氣,一掌拍到桌面上:“哀帝不得人心,濫殺親族,逼得興帝靖難登基,他立下的規(guī)矩還守著做什么!”
她想起另外一件事來:“你即刻派人去慎刑司,就說是我說的,即刻起恢復(fù)太祖立下的宮規(guī),哀帝所立酷刑一應(yīng)廢除?!?p> “是。”崔管事垂首正準(zhǔn)備走,蘇季青又把他喊回來:“還有,我前些日子讓你統(tǒng)計(jì)人數(shù)分組,你也放出話去,前些年是我疏忽了。待宮里全部清點(diǎn)干凈,無錯的宮人、宮女,可以按照自己的工作年限領(lǐng)一筆銀子放出宮去?!?p> “至于領(lǐng)多少,怎么領(lǐng),你制個章程出來給我看?!?p> “曉得了?!?p> 蘇季青這一頓飯吃了小半個時辰,吃完之后她步行去四宜書屋,算是飯后消食。玉瑞跟在她身后,小孩子長得快這才兩個月不到就已經(jīng)躥高一個頭,連衣服都要重新做。
但她的衣服倒不用,蘇季青讓尚衣局用舊衣改了給她穿,玉瑞也沒抱怨,直說尚衣局的姐姐們格外心疼她,衣服都熏得香香的才送來。
蘇季青回頭看那孩子心想,是該給她做些新衣服了,畢竟十三歲,馬上是大姑娘了。等到堂和中他們回到京城,她把玉瑞放出去,那些男人那里記得要給姑娘做衣服這種事情,估計(jì)還得讓她來操心。
“玉瑞?!?p> “殿下!”
“你去尚衣局,讓她們給你量身子?!?p> “做什么呀殿下。”
“去就是了。”
“哎。”
蘇季青在四宜書屋里處理事情,直到宇文京墨下朝回來,他剛進(jìn)屋時先看到的是她的側(cè)臉,陽光透過屋外的花枝落在她的臉上,十分好看。
他走到妻子身邊,捧起她的臉低頭印下一吻:“看什么呢,看得這么入迷?”
蘇季青調(diào)整呼吸,氣喘勻了才說話:“朝廷的奏折,說是前幾任蘇州城守入刑部了?”
“嗯。”宇文京墨摩挲著她的唇,有些意猶未盡。牧云栩的唇瓣豐潤,嘗起來時好似汁水豐沛的橙果。
蘇季青把奏折輕拍在他的額頭:“說正事呢?!?p> 宇文京墨卻不在意,他把她的手挪開,攬著纖腰又糾纏一會才開口道:“一群軟骨頭,沒多久就招了。”
論起來,這三個城守貪的方法還不一樣。第一位是個老學(xué)究,唯一喜歡的就是作畫。本身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愛好,但防不住有心人。
上任蘇州之后,便陸續(xù)有人開始求畫,一開始不過一二兩銀子,到后來這位城守大人的墨寶一千兩白銀一副。
“我記得老師的墨寶在市面上也不過一百多兩銀子,就這還有價無市呢?!蹦蠌V白既不缺這筆銀子也明白一旦開了這個口子,容易被人利用惹禍上身。
“可不是嘛,那老學(xué)究后來也明白過來可惜已經(jīng)晚了。”
若說第一位是傻,第二位那就是蠢。他本身是個色中餓鬼,蘇州商會會長瞅準(zhǔn)他的喜好,在整個江南尋一位角色美人兒給送過去,枕頭風(fēng)吹得呼呼響。那人便什么都聽美人兒的。
就這,吏部考核的時候還得個中上,御史臺今天揪著這件事情沒把吏部噴得以頭撞柱都是輕的。
第三位,那就是純粹的壞。
“銀浪飄金?”蘇季青看著聽完宇文京墨的話,“往水里灑金葉子?”
“嗯?!?p> “到是會享受?!?p> “不僅如此,刑部去抄家,據(jù)說那位龐大人的屋子里有一張金子做的四柱大床,配上銀絲織成的床幔。枕頭是碧璽打造,連燭臺都是金鑲玉的?!?p> 這比皇家都奢靡了。蘇季青看著自己手里的碧玉碗,她本身以為宇文京墨和自己的吃穿用度已經(jīng)很是奢侈,想著是不是改一改,現(xiàn)在看來自己真是井底之蛙。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呵。看來不管何年何月什么朝代,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會有這種事情發(fā)生。蘇季青雖然生氣卻依舊一粒米都不剩的吃完了飯,并囑咐廚房的管事說:“我和太子兩人吃飯,吃不了那么多,兩個人一頓三菜一湯已是足夠。以后別做太多了,浪費(fèi)?!?p> 三菜一湯等于把現(xiàn)有的樣式縮減一半,管事小心翼翼抬頭看兩位殿下,見太子殿下沒反對便應(yīng)下來。
宇文京墨對于牧云栩半年多來的改變已是習(xí)慣,他用薄荷水漱口之后說道:“聽說鳳麟洲出命案了?”
蘇季青剛想回話就看到崔管事從門外走來,便點(diǎn)點(diǎn)頭:“嗯,崔管事跟你說吧。他負(fù)責(zé)這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