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人?”
秦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發(fā)生在他離開攝政王府,開始為國師霜染效力的第一天。
當時的自己,和其他任何一個被國師看中的新仆一樣——天還沒亮,就帶著即將得見當朝國師真顏的激動,神色忐忑地侯在國師府外。
雖是初夏,但陽光很烈。
一直到中午,在受傳召之前,他都一直等在門外。
沒有吃早飯,還一直站在陽光下曬著,當時的感覺記憶猶新:餓得頭暈目眩,熱得汗流浹背。
就在他感覺自己快要受不了,即將暈過去的時候,聞見了一股很獨特的香味。
那香味若有若無,具體和什么相似,他已記不清。
他只記得,自己聞見這獨特的香味后,更熱,更暈,也更餓了。
循著香味轉頭,秦二就見著一個微胖的矮個男人,從眼前這棟連磚瓦都是白色的宮殿中走出。
跟在那胖子身后的,是兩個黑衣男子——略顯笨拙地抬著一個比自己還要大的布袋。
他看著動作如此蠢笨的兩人,開口想笑,卻越發(fā)難受。
他還記得當時那胖子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在看見自己后,就與那兩人分開,上前。
其實,當時那一臉親切的胖子,具體問了自己什么,他根本記不清了。
始終記得的,是那股越發(fā)強烈的饑餓感,和排山倒海般襲來的眩暈感——每每事后回想,他都覺得自己當時一定是眼冒綠光,像一只餓犬般直勾勾地盯著那布袋。
不管里面裝的是什么,只要是吃的,讓我吃一口就好……
那之后的一個多月里,他一直都覺得自己吃什么都吃不飽,腦中時不時就想著當時那股惑人的味道。
實在是……太香了。
直到后來,這奇怪的癥狀才有所減緩。
后來他問過胖子,當時那東西到底是什么。胖子卻總是岔開話題。
“胖子,你還記得我第一次來到國師府那天,莫名其妙餓暈過去的事嗎?”
再一次開口,秦二有些后怕地看著秦大。
“那就是藥人。”
抿嘴,秦大終于正面回答秦二的問題。
“將一群中了蠱的人拿來試藥,這些人就被稱為‘藥人’。不……”秦大停下,思考一個更合適的措辭,
“或許被稱作‘蠱人’更合適。
那極樂池里,生活的都是這種蠱人。就是你那天看見被抬出去的那個,試藥死了的。”
“嘔——”
秦二覺得有些反胃,大腦暈眩,緩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蠱人,宮殿,極樂池……
“你是說!就是那個,主人宮殿密室中,那處從不讓我們這些外仆踏足的地底溫泉?你不是告訴我,那是主人用來練功的地方嗎?”
“她從不在那種人多的地方練功。以前是騙你的。有些事情,你們外仆不應該知曉。
不過……
事到如今,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告訴你也無妨。”
話頭一轉,秦大問道:“你知道為什么被我們稱作極樂池嗎?”
“為,為什么?”
秦二覺得此時此刻自己的呼吸幾乎都變得分外艱難,十分害怕再從秦大口中聽到什么一不小心就會送命的禍事!
一方面,卻又抑制不住這該死的好奇心。
“極樂池,顧名思義,享受極樂。聽起來很美好,讓人向往的地方是不是?”
見秦二竟然還點頭,秦大覺得這廢物有些無可救藥,“被關在那里的人,都會被下一種名為‘苦海’的蠱。這種蠱,是主人意外在那地下溫泉中發(fā)現(xiàn)的一種,殷紅如血的液體,特制而成。
它會散發(fā)出一種非常獨特的香味。”
說到這里,秦大停下,意味深長地看了秦二一眼。
就見到他的臉色剎那變白。
“一般人在聞見那種香味的一瞬間,自己當時腦子里最強烈的欲望和痛苦是什么,‘苦?!紩⑺粩喾糯蟆?p> 不小心聞見香味的人,輕者,像你當初那樣難受個把來月。重者,難受個一兩年。
而真正被下蠱的人,卻只能日日在極致的欲望和痛苦中受折磨,生不如死。
更可怕的是,這蠱沒有解藥。
唯一能緩解折磨的辦法,就是將中蠱之人的精血滴在母蠱之上,對其溫養(yǎng)。隔段時間,取一滴血再給中蠱者喂下去。”
“那,萬一喂錯了呢?”
“每個中蠱之人都有一個單獨的封存血液的小瓶。你說的情況基本不會發(fā)生。就算萬一喂錯了,那也只能怪被喂下他人蠱血的人命不好。
承受雙重甚至更多欲望和痛苦的反復折磨,想來比生不如死還要生不如死吧……”
“蹬蹬蹬”
秦二不受控制地朝后連退數(shù)步,為那“苦?!钡年幎舅鶉樛?,也為胖子那一臉平靜而心寒。
也是這時他才忽然發(fā)覺,似乎從方才開始,秦大口中便再也沒有“主人”這個稱呼,而是都用“她”來代替。
但他沒有多想,迫不及待地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那胖子為何我第一次見你時,你明明也聞見了那香味,卻似乎根本不受影響?”
秦大笑了笑:“她的所有內仆,都沒有嗅覺。但一旦中了蠱,有沒有嗅覺都一樣。咱們作為奴才的,那么珍貴的蠱怎么會用在我們身上。
所以平時,她通過這‘苦海’控制的,也多是那些達官顯貴,讓他們在極樂池里樂不思蜀?!?p> “你都說了,這蠱如此珍貴,這,是不是說,我們回去,未必會……”
“別做夢了。我比你了解她。一向賞罰分明。
就算在此之前,這東西如此貴重,我們不配。
但畢竟我們事成之后,也算立了大功。
而在她眼里,有功,就要‘賞’。
總之,等我們回到霜羽國。等待我們的,就是那以‘苦海’蠱來控制一群行尸走肉的極樂池。兩個截然不同的名字,呵,可真是諷刺……”
“可是……主人既然有如此厲害的蠱毒,為何,還需要我們來這一趟?”
秦二煞白著臉,還在做最后的掙扎。
“有兩個理由?!?p> 秦大臉上的嚴肅逐漸消失,看著秦二,冷笑:“第一,制成那‘苦?!?,最重要的材料,就是那溫泉中煉制出的那一縷紅色液體。
這么多年了,也才堪堪得到幾絲,將其制成蠱。
她那么喜歡蠱,又怎么會將如此難得的蠱毒讓我們兩個仆人帶著?再說,那‘苦?!璁攬龃蜷_使用,咱們長途跋涉,根本沒有辦法成功將其帶來。
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