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愁緒
皇家或許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他們不只是父子,也是君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森嚴的等級劃分將情感分割。他的父親不只是他的父親,是天下人的父,是天下人的君。當孩子長成大人之后,他們永遠先是君臣,再是父子。
太子殿下走后,史思源望著夕陽感嘆著太子殿下年少的單純,也贊嘆他的執(zhí)著與那顆純粹的仁愛之心。
“我會做一個好的君主,讓百姓安居樂業(yè),讓有志者建功立業(yè),讓三川皆平,讓四海歸一,讓天下皆安。”
太子殿下所言定是民心所向,他想。
夕陽西下,鳥兒歸了巢穴,離家的人兒也踏上了歸家的路途。
君九澤和蕭衍一同走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夕陽無限好,將天空染上艷麗的色彩。
太陽西頹,日光漸漸散去,天空黯淡下來。兩人一路無話,進了城已是月上柳梢頭。
“師兄,日子過得可真快啊?!本艥傻椭^看著腳下倆人的影子感嘆道。
猶記得他剛到玄機門之時,也是這樣跟在蕭衍身邊。那時候他才不過三歲,就被送去了玄機門,拜了明真道長為師。他從小不愛與人交談,常常都是自己一個人玩耍。出生以后沒多久就被立為太子,但當時朝局不穩(wěn),他的皇叔不安于做一個閑散王爺,想要謀朝篡位,后宮中的妃子也多不安分?;屎笈滤苋似群?,頂著諸多壓力還是將他送去了玄機門。
玄機門處于巴蜀一帶,他的母親帶著年幼的他,乘著馬車走了十多日才踏上了玄機門的三千長階。朝堂與江湖向來是紛爭的兩端,縱使玄機門廣受天下百姓信奉推崇也避免不了皇后因此受到諸多非議。朝臣曾揚言要廢黜皇后,改立新后。是皇上攬下所有的責任,告知天下,是他要將太子送往玄機門,為的是研習武藝與道家術法好為大周祈福,帶來福運。
大周崇尚玄學之說,謂以萬物生來自有定數(shù),知天之所為,知人之所為。玄機門門主早年受過皇后蘭萱之恩,答應收年幼的太子為其門中弟子,好生教導,也承諾待太子殿下成年之時讓他脫離玄機門,回歸朝堂。
君九澤自小就知道的,他的身份不能讓他像平常人家的孩子一樣承歡父母膝下。打從出生起他便是由奶娘帶著,見到父母的機會甚少。父皇忙于朝政,母后困于后宮,他習慣了一個人坐在角落里等待的日子,等著每月初一、十五會被抱到棲梧宮去見自己的母親。他是太子,宮人都會小心翼翼的照顧他,可沒有人會陪著他,沒有人會陪他說話,陪他玩著小孩子的玩意兒。
后來他被送到玄機門,小孩子之間沒那么講究身份有別,在這里大家都是同門,一同受著師父們的教誨,拼的是課業(yè),論的是輩分??伤煨圆幌矡狒[,不愛同人打打鬧鬧,做些無聊的的把戲。只是認真的完成課業(yè),獨自練著武藝。蕭衍便是他為數(shù)不多的好友。
蕭衍天資聰穎,長他兩歲,武藝、課業(yè)樣樣皆通,又師出一門。不甘居于人下的小太子愈發(fā)用功,不讓自己落于人后。他并非是想較出個上下,只是不想讓父皇母后對自己失望。
他要擁有足夠強大的實力去庇護他的臣民,這是他一直堅持的事情。
在玄機門一待就是十六年,每年也就只有年節(jié)時才回到長安。獨自長大的日子里習慣了孤身一人,蕭衍算是他遇到的一個異類。
蕭衍此人在外人面前偽裝的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實則是心有反骨。旁人面前彬彬有禮、溫和順從,會照顧到旁人的情緒??扇羰钦嬲煜さ娜瞬胖浪煨苑攀幉涣b,私下里全然沒有那副假仁假義的面具??此坪糜阎T多,但實際上他真正交好的所剩無幾,太子殿下算一個。
兩個天縱奇才的少年一同長大,對彼此的了解也是深刻。蕭衍知曉君九澤總是把心事埋藏在心里,不愿讓旁人觸碰,他也不會越界去摻和其中。不過太子殿下向來除塵于世,還是第一次見他被俗世困擾。
蕭衍不答話,他的確不知該如何安慰安慰這個師弟。在他眼里,太子殿下似乎是個銅墻鐵壁做成的人,沒有什么能傷害到他,除了兒時會憶起家人小太子會哭得冒起鼻涕泡,長大后可再也沒見過他露出脆弱的一面。
兩人順著街道走著,月光將人影拉長,街巷里的燭火透過窗露出星星點點的光亮。走至巷尾,街道開始熱鬧起來,原是到了夜市之內。
此條街上燈火通明,風悠悠的吹著,各個小攤上擺著各式各樣的小食,冒著熱氣的餛飩攤子,新釀的糖水,小販的叫賣聲,來往人群的嬉笑聲,熱鬧不已。再多的愁緒在這人間煙火氣里也被一一撫平。
蕭衍看見前方酒肆門前的幡旗飄搖,突然心生一計。
蕭衍一轉身拽住了君九澤的衣袖,不給他反駁的機會拉著他直奔酒坊。
“走,帶你去找找樂子?!笔捬艿?。
兩人進了酒坊,坊中滿是喝醉的人和散落的酒壇子,嘴里還叫喊著“喝,繼續(xù)喝!”酒氣熏天,兩人都有些不適應,君九澤下意識地想離開,卻被蕭衍拽住了。
“來都來了,師兄我今日舍命陪君子,陪你一醉方休!”蕭衍道。
“好?!本艥傻?。
太子殿下是重規(guī)矩的人,甚少放縱自己,又不會飲酒,酒這種東西他向來是不多碰觸的。今日煩心事不知怎地全都堵在心里,他倒想嘗一嘗這酒肉穿腸過,一醉解千愁的滋味。
兩人進了包間,叫了幾壺酒,沒一會兒就喝得酩酊大醉,說起胡話。
但實際上喝醉的只有太子殿下,蕭衍偷偷將自己的酒都換成了水。他那點酒量和君九澤不差上下,他自己心里清楚,兩個都醉的找不見道還怎么回去?
這太子殿下要是在他手里出了點兒什么事,那罪過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