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愧是夫子,讓人滾都表達(dá)的如此文雅。
郭磊嘴角微抽,“夫子息怒,怕是其他同門早就盼著聆聽夫子教誨,弟子因一人而誤大家?下月再來拜謁夫子。弟子告退!”
說著,忙后退幾步,這才轉(zhuǎn)身出了大堂。
“走,走?!睂χ钊泻魞删?,趕了自家大車便走。出了門,又對著來送的賈家老仆深施一禮,這才告辭而去。
“不為人子,端的是不為人子。”賈道看見老仆回來,兀自氣鼓鼓道,“老夫有心栽培與他,他卻如此不知上進(jìn),只想回里內(nèi)?;乩飪?nèi)作甚,莫不是鄉(xiāng)田野事比經(jīng)史文章還要重要耶?”
“郎君仁義,怕是恐耽誤了其他人的課業(yè)。”賈家老仆笑道。
“一群犬子彘兒,便誤了又如何?”
賈道沒好氣道,“若惱了我,這縣學(xué)不做也罷?!?p> 老仆驚訝道,“先生莫不是想將郭磊收為親傳弟子?”
這個時候,儒者收徒十分嚴(yán)格。像是賈道師從的郭林宗,便沒有一個親傳弟子,全是記名的。
親傳,記名,兩字之差可謂是天差地別。
比如賈道,每月有一日會公開講學(xué),凡是來聽他講過一兩次課的,都可以以他的記名弟子自居。
不過,賈道承不承認(rèn)則在一念之間。他真正的記名弟子,只有進(jìn)了縣學(xué)的那些。
對于這些記名弟子,賈道都是隨口一講,聽的懂便聽,聽不懂?
不好意思,自己悟去。
而且,每一年都要換上一波人。
簡單的說,這個縣學(xué)也就是掃盲班的水平。
頂多講解些簡單的經(jīng)文,太過深奧的經(jīng)文義理根本不會涉及。
為何?
經(jīng)文奧義,是如今做官為政必須要掌握的能力,如國之利器一般,豈可輕易示人?
唯獨(dú)對郭磊,賈道可謂是青睞有加,如今更是連縣學(xué)都有了取消的念頭,這分明是動了收郭磊做親傳弟子的念頭啊。
“休得胡說?!?p> 賈道哼了一聲,一甩袖子徑直朝后院走去。
縣城內(nèi),侯三輕聲道,“郎君,可直接回里內(nèi)?”
郭磊搖搖頭,“先買些酒水?!?p> 說完,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眼縣學(xué)所在。
賈道的心思他隱約猜到了一點(diǎn),可他學(xué)經(jīng)文,帶著強(qiáng)大且明確的功利性,只是當(dāng)做融入這個時代的手段。
郭磊很清楚亂世求存,經(jīng)文不過是附加,安平里在建的塢堡,才是他真正安身立命的所在。
所以,他不能將自己困在這縣學(xué)之內(nèi)。他眼下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在縣里買了三十壇的酒,又去鐵匠鋪收購了兩大車的鐵錠,讓他們明日送到安平里。
郭磊這才跟侯三驅(qū)車直接朝著安平里而去。
落日的余暉下,縣城依舊盤臥。
縣道兩側(cè),零星可見田野里忙碌的農(nóng)人,還有一些衣衫襤褸的流民,正蹣跚著朝縣城而去。
郭磊心中暗自嘆了口氣,他不知在縣城附近招募流民是不是忌諱,自不敢輕易冒險。
只能強(qiáng)自硬下心來,微微閉目,催促著侯三加快速度。
因為出來的晚了些,等郭磊他們趕回安平里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哺食的時間。
“阿母,孩兒回來了?!?p> 侯三自將馬車趕到了河堤哪里,郭磊則進(jìn)入屋中,拜見郭氏。
如今他的動作,可是比以前標(biāo)準(zhǔn)許多。
“快快起身?!?p> 攏共四日的光景,郭氏卻好像很久沒有看見他似的,忙站起身來。
“怎的清瘦了許多?可曾進(jìn)食?”
“還沒呢?!?p> “那你等著,阿母給你留了,正在灶上熱著呢?!惫霞泵ζ鹕?,朝著火塘間而去。
不一會,小米粥,還有一碟清朝野菜,一碟孜然臘肉便端了上來。
“阿母,這是您炒的?”郭磊有些意外。
“阿母照著你的樣子做的,也不知味道如何?快些嘗嘗?!惫闲Φ?。
郭磊拿起筷子夾了,放在碗里,扒拉了兩口,“嗯,香?!?p> “阿母,你也陪著孩兒吃些?!惫谛Φ?。
“好。”
郭氏笑著也跪坐在對面,娘倆吃著飯,郭氏這才道,“不說昨日便回么,怎的耽擱了?”
“夫子沒舍得放我。”
“你在縣學(xué)可順利?”郭氏笑的兩眼瞇成了一條線。
郭磊連連點(diǎn)頭,“好著呢,夫子為人和善,還一個勁的夸我機(jī)敏好學(xué)。只是夫子弟子眾多,我得下月再去。不過夫子留了課業(yè)讓我先溫習(xí)?!?p> “好,好,那你可要好生溫習(xí),萬莫耽誤了。那開地的事情,讓你世伯盯著也就是了。”
“這可不行?!?p> 郭磊忙拒絕,見郭氏神色不悅,郭磊忙笑道,“夫子說了,格物致用。就是說,不能光知道經(jīng)文上的之乎者也,還得能做實(shí)事才行。”
“眼下開地的事情對孩兒正好是個歷練,我得親自盯著,不然以后做了縣吏,也會給夫子丟人。”
“既如此,那便由得你吧,不過可不敢耽誤了課業(yè)?!惫蠠o奈道。
郭磊笑著答應(yīng)了下來,我們老師說了,這是以前上學(xué)的時候他便常用的托詞,如今,一如既往的好用。
娘倆吃了頓飽飯,郭磊又陪著郭氏說了會話,這才起身朝外走去。
天已經(jīng)上了黑影,郭磊直接到了郭真家。
先前他已經(jīng)吩咐侯三,將方麻等人都請過來,如今這些人都到了。
“見過郎君。”方麻,石老三,錢四,郭歲,郭真,馬木匠,華河等人都到了,他們也算是目前郭磊手下的小頭目了。
見了郭磊,就是郭真,郭歲也都跟著眾人行禮,口呼郎君。
郭磊卻不敢受,這要是傳了出去,容易被人詬病,忙扶起二人道。
“世伯,族老可莫折煞了我,就如以前一般,叫我阿樹便好。”
說著,又對著方麻等人道,“諸位尊長也萬萬莫要多禮,且坐下說話。”
眾人都跪坐下來,侯三早就在旁邊生起了柴火,跟趙四兩個站在了郭磊身后。
“郎君入縣學(xué),可還順利?”方麻率先開口道。
“一切安好。”
郭磊笑道,“夫子乃我并州大儒,便連縣里明廷,郡里使君都十分看重。我離開幾日,多虧諸君在里內(nèi)操勞,今日特意備下薄酒,且飲一杯?!?p> 明廷,就是對縣長的尊稱,使君,則是郡守之上官員的敬稱。
郭磊深知拉虎皮扯大旗那一套,端著酒碗,可著勁的猛吹賈道,反正在場之人也見不上。
“如此,我等當(dāng)為郎君賀?!北娙舜笙?,紛紛端著酒碗,滿臉欣喜。
“我在縣學(xué)幾日,諸位尊長不也沒閑著么?聽侯三說,已經(jīng)開出了千畝良田,世伯辛苦了。”郭磊放下酒碗笑道。
“不辛苦?!惫孢肿煲恍?,袖子一擦嘴角。
“不知如今里內(nèi)有多少人了,可有數(shù)目?”郭磊扭頭望向方麻。
方麻聞言不由露出尷尬之色,“這個,郎君,還未曾算過……”
其他人都沒有吭聲。
“黑妞?!惫诤鋈粨P(yáng)聲道,“你可知道?”
瞧瞧躲在郭真身后的黑妞慢慢起身,有些忐忑,不過還是回道,“樹兄,到今日哺食,共有兩千七百又六十二人。”
郭磊嚇了一跳,雖然說是他暗中讓黑妞統(tǒng)計的,可也沒想到,比起他臨走的時候,人數(shù)多了近乎一倍。
“男丁,婦人,老者,孩童各幾何?”
“男丁一千又五十一人,婦人九百又九人,老者三百又二十八人,孩童四百又七十四人?!?p> 男丁就是十三歲以上,四十五歲以下的,四十五歲以上便是老者了,婦人也是一樣。十三歲以下,皆為孩童。
沒辦法,有的十三都結(jié)婚了,總不能再說是孩子。
這個分法自然也是郭磊告訴黑妞的。
方麻幾人不由得老臉微紅,他們不知道的數(shù)字,一個女娃竟然隨口說了出來?
“不愧是我的妹子?!?p> 郭磊笑著夸了黑妞一句,“且去忙吧。”
“諸君以后還是要再多辛苦些?!惫诙酥仆?,示意大家喝。
眾人喝著酒,心底的些許得意都不見了。
郭磊慢慢喝著,目光一掃,借著火光將眾人的神色收入眼底,道,“幾近三千人了,諸君聽聞作何想?”
“不想里內(nèi)竟已聚集了如此多的人,如此下去,只怕很容易滋生亂子?!狈铰槟樕氐馈?p> 郭真,郭歲,華河,錢四幾個都是連連點(diǎn)頭。
這些日子只顧著干活,根本沒注意到,身邊竟然圍了這么多人。
此時陡然聽聞,不由一陣發(fā)麻。
萬一有人鬧事,安平里這點(diǎn)人,根本就招架不?。?p> “不如驅(qū)散了吧?”華河小聲道。
郭歲聞言都忍不住點(diǎn)了點(diǎn)頭,錢四忙道,“郎君,不可啊。如今眾人都是指著郎君這邊吃食,若是突然驅(qū)散,眾人必然沒有活路,到時候,才生禍?zhǔn)铝ǎ ?p> “不錯?!?p> 郭真經(jīng)過一番歷練,倒也沉穩(wěn)了不少,“沒有他們,荒地如何開墾?如何耕種?”
“許是我多慮了?!狈铰楦尚Φ?,“眼下不也無事么?!?p> 郭磊搖頭道,“人無遠(yuǎn)慮必有近憂。若真有心懷歹念之人,無心勞作,圖謀錢糧,鬧將起來,豈不禍害了里內(nèi)?所以,此事不得不防?!?p> “既如此,郎君可有辦法?”方麻小聲道。
眾人也都望了過來。
郭磊笑了,目光一掃,“倒是有了對策。只是還需諸位尊長支持。”
“阿樹快些說。”
“我等都聽郎君的?!狈铰榈热诉B忙開口,華河幾人也紛紛點(diǎn)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