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不好意思地對富貴說了一句:“富貴大哥,多謝你??!”富貴滿眼喜悅之色,忙說道:“梅香,你也不是外人,不用這么客氣見外的?!贝藭r,小腳姨媽見富貴一路上總對梅香笑,便又瞧了他幾眼,心下倒有了一個念頭,只是沒有說出口。再抬眼瞅瞅梅香,小腳姨媽的嘴邊含著一抹笑,還是沒有說話。梅香瞥見表姨嘴邊的笑,心下暗自直犯嘀咕,卻又想不出她究竟因何而笑,又不愿意多和富貴搭話,便不再說話,只是攙著小腳姨媽繼續(xù)走著。
這小腳姨媽雖然裹了小腳,拄著拐棍走起路來倒是真的挺利索的,步子跨得不大,細(xì)細(xì)碎碎的速度更不比常人慢,一路上歇息得次數(shù)也不多,梅香始終也沒有聽見她喊一聲累,這也讓她心里有些佩服。
接著,又經(jīng)過了幾個村莊和兩所學(xué)校,梅香在路過一座山腳邊的時候,驚奇地發(fā)現(xiàn)了紅色的泥土。因本鄉(xiāng)人都知道,這紅泥除了腌制咸鴨蛋時,有特殊奇效,一般并不會有其他用途,且這紅泥腌制鴨蛋時,比平常的鹽水腌起來要美味得多,又不容易腐壞,油出得還比較多,其味可口??墒?,沒有出過門的她,今天卻是第一次親眼見到紅色的泥土。
她松開表姨的胳膊,快走兩步奔向紅泥土那里,然后又扭頭向小腳姨媽問道:“表姨,這個可以帶一點回去么?不過,我……我沒有帶袋子來?!毙∧_姨媽呵呵一笑,心里便明白這丫頭是要取紅泥回去腌鴨蛋。于是,她對梅香道:“你要帶那個回去干嘛,我們家不需要那個的,我和你表姨夫一向都是買腌好的現(xiàn)成咸鴨蛋?!币娒废氵€是有些戀戀不舍,又笑道:“梅香啊,那個也沒什么稀奇的,你要是想挖一些帶回家的話,下次你回家去的時候,再路過這里,提前帶個袋子來就好了嘛,省得現(xiàn)在帶到山里又兩頭拎也累么。”
富貴在旁邊附和道:“就是啊,那個紅土啊,在山里也真不算什么稀罕的東西,你要是想要,下次我去山里挖一些帶給你,我們那邊也有一座山,都是紅泥巴,這都是一句話的事?!泵废銋s單單不想要承他的情,走回小腳姨媽的身邊繼續(xù)趕路,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哦,不用了,等我下次回來的時候再挖一點就好了?!备毁F聽了她的話,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得呵呵干笑了兩聲,也繼續(xù)挑著擔(dān)子往前走去。
梅香從來沒有走過這么遠(yuǎn)的路,腳是真的有點累了,她走在小腳姨媽身邊,忍不住問道:“表姨,我們走了有一半路了么?”小腳姨媽微微笑著說道:“早過了一半路咧,剛才渡河那里就差不多走過一半了,是不是累了?。靠炝税。賵猿忠幌?,還走兩三個村子就能到家咧?!泵废懵犓@么一說,心里一陣小激動,腳下頓時覺得輕快了不少,希望就在兩三個村子后面了,她又來了精神,只是兩個大腳指頭有些脹疼。她不想讓人覺得她太嬌氣,便自己忍著疼繼續(xù)趕路。
到得第三個村口,富貴歇下了肩上的擔(dān)子,小腳姨媽也一起住了腳,梅香見富貴拿出行李遞了過來,滿臉笑容地說:“我到家啦?!庇洲D(zhuǎn)向小腳姨媽道:“大媽,要不然你們今天就在我家吃了飯再回去吧!”小腳姨媽連連搖手道:“這三兩步就到家了,我就不去你家了,下次有時間再去吧?!备毁F只得說:“大媽說得也對,大伯肯定在家也等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們倆自己慢點走啊?!毙∧_姨媽微笑點頭道:“你趕快回家吧,代我跟你媽媽問好啊,今天也辛苦你了,我們也就一截路了,你快回去吧?!泵废氵@才明白,原來富貴住在這個村子的。
富貴挑起擔(dān)子又扭頭說道:“那大媽有時間來家里吃飯啊,我今天也就不跟你們假客氣了?!闭f著話,同時看向梅香,梅香一臉漠然,心想你們是親戚,這話又與我似乎并不相干,更何況我才不想無緣無故去你家吃飯咧。她在一旁冷眼旁觀,覺得這個富貴說話倒都挺中聽的,只是,感覺此人也特虛了些,雖然,她一點也不了解他,但一路上聽他與表姨的對話,總有一種不老實的感覺,說不上來怎么了,她反正就不喜歡他這樣的個性。
梅香與小腳姨媽走到羊山腳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午飯時間。她們倆跨進(jìn)家門時,柴老正靠在堂屋的躺椅上,拿著老花鏡翻閱一本老厚的書本,抬頭見老伴兒領(lǐng)著一個少女進(jìn)來,他放下老花鏡和書本,起身說道:“果然是今天中午到家啊,清早上,門前那棵泡桐樹上幾只喜鵲可是唱了一早上,就知道今天有客到。我們可都吃好嘍,不過,飯菜都在鍋上熱著哩?!币幻娼衼戆⒂⒔舆^梅香手里的行李,又問道:“這位小姑娘就是你表妹家的閨女吧?”
小腳姨媽在椅子上坐下,一面讓梅香也坐下休息,對柴老笑著點頭道:“可不是么,我這次和小阿姨開了口,沒想到小阿姨真是體諒我,一口就答應(yīng)了。”梅香對柴老抿嘴微微笑了笑,見柴老穿著一身深藍(lán)色的中山裝,偏高的身量,胖瘦適中,國字臉上的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眉宇間總透出一些威嚴(yán)的神色,便恭敬地說道:“表姨夫好!我叫梅香?!辈窭宵c點頭示意她坐下,梅香這才在凳子上又坐下,身體總還有些拘謹(jǐn),剛坐下,又馬上悄悄地往前挪了挪身體。柴老看出她的拘束,就露出和藹的笑容,說道:“到了這里,就當(dāng)成你自己家一樣,我這人沒有那么多古板的規(guī)矩,你不用太過拘著啊?!泵废泓c點頭,靦腆地笑笑。
小腳姨媽見阿英端上來三菜一湯:素炒青菜、韭菜炒蛋、紅燒肉,外加一大碗西紅柿蛋湯,又盛上來兩碗米飯,就對她說:“我們倆走了半天路,還是先給我們倒兩杯水吧,先解了渴再吃飯?!泵废阋娝贸鰞蓚€水杯,忙起身說道:“阿英,你歇著,我自己來吧?!卑⒂λ龜D擠眼,說道:“沒關(guān)系的,大老遠(yuǎn)的,肯定累了吧,我就是嫌累才沒有跟著去的。”小腳姨媽在椅子上哼了一聲,笑著道:“可不是么,你嫌累就不回去,你還不如我這雙小腳咧!”阿英聽了這話,看了梅香一眼,噗嗤一聲笑了。梅香淡淡地看看她,嘴角微微動了動,卻沒有跟著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