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思齊心存著疑惑騎著快馬,一路北行。經(jīng)過一夜的疾行,終于看見前方有一座城池,此時天剛放亮,遠(yuǎn)遠(yuǎn)望去,這城門大開,稀稀散散的幾名困頓不堪的元兵守著崗哨,鐘思齊看這座下馬兒累的已是重氣直喘。
“進(jìn)城歇息一下!”鐘思齊摸了摸馬頸,輕夾馬肚,緩緩前行。
及到近處,鐘思齊才算看清這城樓之上匾額的大字“韶?fù)P”。這匾額像是久未打理,厚厚蒙塵之下竟有數(shù)個飛禽遺落的窩棚。鐘思齊就這樣一路進(jìn)關(guān),兩旁戍卒竟無人詢問,一路走到街上,看到這城中百姓大多面色枯槁,衣著破舊,拿著枯槁似的掃把無精打采的打掃著街面。
“請問這位大叔……”鐘思齊下馬詢問“敢問此處向北離華山還有幾日路程?”
“華山?”大叔停下掃帚一臉驚訝“年輕人,你走岔路啦,華山在此處東南,你應(yīng)先去南行,到了二十里亭處再東行,不能向北走,越走越遠(yuǎn)……”大叔笑著搖了搖頭,彎下腰來繼續(xù)掃著街面。
“走過道了?”鐘思齊無奈地搔搔腦瓜,牽著棕馬繼續(xù)走著,只感到這腹中饑餓,便摸了摸馬額道“伙計,怪你跑的太快了,咱走過道兒了,嘿嘿,不管啦,帶你飽餐一頓去!”說著便牽著馬兒快步走著。
鐘思齊接連轉(zhuǎn)了幾條街,不由發(fā)現(xiàn)一絲詭異。這城中的街道兩側(cè)竟然沒有一家開門營業(yè)的客棧,就連一家賣干果吃食的也沒有。走來走去實在累了,就把馬兒牽致路邊,栓了韁繩,席地而坐,從懷中掏出一張大餅來,小心翼翼的用手掰開,自己和馬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起來……
“咣咣……”聲聲鑼響由遠(yuǎn)及近,原本稀疏的街道一時間變得人山熱海,十分的熱鬧。
“咦?有什么新奇的事兒?不行,我得去看看!”鐘思齊一躍起身,拍了拍馬背“老兄,在此等候,等我回來講給你聽哈!”
鐘思齊躋身來到人群前,看著街邊人們各個衣著襤褸,手捧著粗制的大碗,大人,孩子,各個面黃肌瘦,口中念念有詞“再生菩薩,青天老爺……”
“咣咣……”又是一陣鑼響“青天老爺宣撫使,奉王上旨意,調(diào)撥粟谷百萬,以賑韶?fù)P災(zāi)民!各災(zāi)民有序等候,不得擁擠哄搶,違者斬立決!”
“這是朝廷賑災(zāi)啊,怪不得周圍的人都這般模樣,都是災(zāi)民啊”鐘思齊還未曾見過朝廷賑災(zāi)的場景,便卓有興趣的看著。
一撥官兵手持長刀怒氣沖沖的開道,兩邊災(zāi)民紛紛后退避讓,緊跟官兵身后是四名官養(yǎng)苦役,他們四人兩組各推持一大卷紅色絲綢,邊走邊用這絲綢鋪著路,一看便知這四名苦役是鋪路老手,看著鋪過的路面紅通通一片,竟無一絲褶皺。不過多時,見一通身鎏金彩車緩緩駛來,這彩車帷蓋青銅鑄就,披以五彩絲綢,繡以百禽靚羽,遠(yuǎn)遠(yuǎn)看來華貴奢靡,好不氣派!這彩車之上定是所謂的宣撫使了,這人長得肥頭大耳,冠帽歪斜,前襟半敞,左右佳人侍奉,美酒佳肴頻頻,熏熏半醉而臥,彩車身后蒙有一紅色綢緞,綢緞之下約有數(shù)十人,橫成一排,埋頭躬身,奮力推著彩車緩緩前行。
離這彩車一箭之處,跟著一輛馬車,這馬車之上載有一大斗,內(nèi)置粟谷,車上左右各有四人,其左右兩人各持一長把鎏金斟斛,這斟斛大小如同鵝卵,不斷著向著左右難民分發(fā)著,一人一斛,不多不少!
“這塞牙縫都不夠啊……”
“這哪是賑災(zāi)啊,不是戲耍我們嗎?……”
“當(dāng)官的都不是好東西……”
“賑災(zāi)糧肯定又被這幫狗官給昧了……”左右難民紛紛氣憤的低聲議論起來……
就在這時,忽然一身影縱身躍出人群,攔停彩車,單膝跪地,擋于車前!眾人見狀掀起了一陣騷亂。
“刺客!”前后衛(wèi)卒呼啦一下圍了過來,叮叮當(dāng)當(dāng),那車前攔路之人脖子上架滿了鋼刀“大人,小民有天大冤情!”那人一身粗布衣裳,后背長劍,瀟灑不凡,亂刀加身卻毫無懼色,長得眉清目秀,倒像是一介儒生,風(fēng)度翩翩。
坐在彩車?yán)锏男麚崾怪鴮崌樀貌惠p,緊緊扯著身旁也嚇得面無血色的侍女,擋在自己身前,滿是油脂的身體顫抖個不停“來人,哎呀……來人……”
“大人,小民有天大冤情啊”這翩翩少年聲調(diào)沉重又喊了多遍。
車內(nèi)的宣撫使才慢慢緩過神來,輕咳了一聲,整整衣衫,端坐起來,故作鎮(zhèn)定道“左右……左右退下,你有何冤情,說與本使,定會為你做主的!”
左右衛(wèi)卒聽命,呼啦一下撤下了那翩翩少年頸邊刀刃,四散開來立于周邊。
“稟大人,小民劉憫,客居此地,旦見眼下著實有天大冤情,現(xiàn)陳稟大人,望大人替小民討還公道!”
“你說吧,本官定會為你討回公道!”
“韶?fù)P蝗災(zāi),萬畝絕收,韶?fù)P百姓皆淪難民,朝廷下?lián)芾豕劝偃f石,今日發(fā)放下來卻人均一斛,此乃天大冤情,請大人替韶?fù)P百姓討回公道!”劉憫高舉手中栗谷,此番攔路陳情倒不如說是攔路問責(zé),引得周圍百姓一陣叫好。
“真厲害”鐘思齊夾在人群中也不禁叫好起來。
“混蛋!”宣撫使把酒杯摔向劉憫“本大使如何分發(fā)賑糧用的了你小子管?是,朝廷的確是下?lián)苜c災(zāi)粟谷百萬,老子也給你們這些災(zāi)民每人發(fā)放足足千百余斤,怎么還嫌少,一個個貪心不足的東西!”
“區(qū)區(qū)一斛怎會重千百斤?”劉憫厲聲道。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宣撫使輕抿一口美酒道“這些當(dāng)做種子灑向田間,明年就能收成千斤,后年就是萬斤,告訴你們,朝廷的賑糧豈是白白領(lǐng)取的,等到明年此時,本使會前來收你們的感恩糧,不多,不多,一人一百斤栗谷……”
“狗官!無恥之徒!”劉憫立身而起,把手中栗谷甩向宣撫使,拔出長劍。街邊人群紛紛騷動起來,大喊著“狗官,殺了狗官!”
宣撫使見劉憫長劍出鞘,又見周圍百姓推搡騷動喊聲不斷,頓時嚇得肝膽俱裂,又抓起身邊侍女擋在身前,全身油脂瞬間又抖了起來!
劉憫縱身凌空,橫掃一劍,只見那青銅帷蓋應(yīng)聲折斷!
“來人,殺了他,殺了他”宣撫使嚇得竟淚涕四流,大聲招呼著左右戍卒,哇啊亂叫!
“保護(hù)大人!”只見兩名黑衣大漢飛奔而來,“颼颼”兩枚短劍朝著劉憫飛刺而來!劉憫收劍旋身側(cè)擋“當(dāng)當(dāng)”兩聲,兩枚金鉤應(yīng)聲飛向一邊,旦見兩名大漢一個側(cè)身,順手接過短劍,立于劉憫身側(cè),冷哼了一聲“小子,你找死!”劉憫長劍在手,橫劈側(cè)撩,上下翻飛,兩名壯漢左手短劍,右手空拳,一時間拳飛掌迎,劍刃相克,一寸長一寸強(qiáng),一寸短卻也一寸險,畢竟一拳難敵四手,幾十招拆下來,劉憫身上掛彩多處!
“兩個打一個,真他娘欺負(fù)人”聲音剛落,只見一黑影從人群中掠過,其中一名黑衣大漢驟然倒地不起,那黑影忽而又消逝在人群中,無覓蹤跡。
“好輕功!”鐘思齊不禁贊嘆道,緊握著拳頭,躍躍欲試。
劉憫見有人幫襯自己,便拼盡全力,大開大合,步步緊逼彩車。世間之事,往往希望最大的時候,卻是前功盡棄的時候!只因劉憫一心前去斬殺宣撫使無心戀戰(zhàn),拳前掌后露出了空擋,趁此空擋,黑衣大漢“呼”出一拳,直中右臂,肱骨寸斷!劉憫重重摔在地上,起身不得。
“快,快去給我弄死他!”宣撫使面露喜色,指著劉憫大喊著。
鐘思齊見劉憫在地上無力掙扎著,周圍百姓各個沮喪至極,有人甚至哭出了聲來“大英雄啊,可惜啊……”雖說師父常常教導(dǎo)自己江湖閑事少管,卻也常常教導(dǎo)自己俠義之士理應(yīng)出手相助啊!看著那大漢手持短劍朝著劉憫步步緊逼,鐘思齊終于按捺不住,“呼”的一聲越出人群,朝著那黑衣大漢“啪啪”兩掌!平常習(xí)武人家,怎能受得了鐘思齊這兩掌,只見那黑衣大漢連連后退,口吐鮮血,一把沒站住,癱坐在車旁,艱難雙手抱拳道“高……手……”鐘思齊并無殺人之意,剛才兩掌僅僅用了三分內(nèi)力,見那大漢癱坐著站不起身來,便扶起劉憫,背在身上,震腳凌空,搶過一匹戰(zhàn)馬,載著二人,向著城關(guān)一路飛奔出去,身后一群元兵戍卒喊叫著,追奔著……
翀鋒
李紳雖寫過《憫農(nóng)》,但卻從不憫農(nóng),寫著憂國憂民的詩,做著貪贓枉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