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白蓁破天荒地被傳喚進了書房。
說來慚愧,這還是她入住積雪峰半年多來第一次早上拜見師父。
沉蕭每天早出晚歸,在積雪峰的時間也基本上都是在處理大小卷宗,平日里不大有時間管束她。
好在師父并不在意這些師徒間的日常禮儀規(guī)矩,若非有事,師父一般不會找她。
書房里沉蕭低頭在吩咐辰山什么,辰山恭立在一側(cè)仔細(xì)聆聽。
片刻后辰山拿著一大摞卷宗,恭身退了出去。
見她垂眸斂眉矗立在門口,沉蕭道:“進來吧?!?p> 白蓁慢騰騰挪到案前。原諒她腦子里還不停閃著昨晚某些畫面,此刻不大有臉面正視師父大人。
早風(fēng)清朗,朝陽攀上蒼穹,落下一地熹微晨光。
見她低垂著腦袋,睡意尚且朦朧,濃密卷翹的睫毛忽閃忽閃,像在努力強撐,神色間顯得有些困倦。
沉蕭移開目光,抬手將桌上一個紫檀木盒子推向她:“看看喜不喜歡?!?p> 盒子里放著一顆白玉墜子,瑩潤剔透,泛著瑩瑩光澤。
白蓁目光不自覺被墜子吸引了。
白蓁呼吸一頓,雙眸明凈清澈:“師父,這是給我的嗎?”
沉蕭端起茶盞,不置可否。
她抬手接過那枚白玉墜子,觸身溫潤冰涼,像是拿了什么不得了的寶貝,神情雀躍不已。
“師父,這是什么玉?。俊?p> 好像和她以前見過的都不太一樣,美得不像是人間之物。
沉蕭聞言,很是平淡地回了一句:“這是昆侖血玉?!?p> 白蓁點點頭,雖然她不知道什么是昆侖血玉,但是光聽這名字就知道這玉來歷必定非凡,她似懂非懂問了句:“昆侖血玉是不是很難得?。俊?p> 沉蕭擱下茶盞,淡淡評價道:“談不上世間罕見,只不過血玉有靈,一萬年呈世一次?!?p> 白蓁乍舌,一萬年才呈世一次,她以前聽說過有些世間難得的寶玉,如無光璞石,需千年磨礪方才能得這么溫潤有方的一小塊,更別說是手上這塊萬年難求的玉。
她摸著這塊比她年紀(jì)大快一萬年的靈玉,心頭驀地有些暖意。
這是師父大人送給她的第一件禮物,她仔細(xì)琢磨,回頭要找個盒子,把血玉妥帖放進去,再施以咒法,藏進床底下,等她修煉出了乾坤袋,再放進去。
她完美得設(shè)想了一番,卻感覺手中一輕,白玉墜自動串上了一根銀線,系在她脖頸。
墜子貼身的冰涼讓她忍不住輕輕一顫,卻聽沉蕭語調(diào)沒什么起伏地說道:“白玉墜貼身戴著才能發(fā)揮其效用,若非不得已不要離身。”
白蓁目光落在沉蕭清俊至極的面容上,忍不住問道:“什么功效?”
沉蕭瞥她一眼,回答分外從容:“血玉用來修身與清心對提高內(nèi)力大有裨益。長時間堅持佩戴,可固本提氣,對心脈傷有好處?!?p> 白蓁詫然看著他,她心脈的傷是娘胎里帶出來的,每逢一陣子就發(fā)作一次,其實也就是發(fā)作起來的時候有些疼,過了就好了,從前祭司師父為她試過很多辦法都不了了之,這么多年她自己也都習(xí)慣了,治不好也沒什么。
只是沒想到,師父會一直記得。
門外一陣淺風(fēng)吹來,婆陀樹的花盞簌簌下落,素白的花朵鋪了滿地,恰有一朵吹進來,落在他腳邊。
白蓁怔怔望著那朵迎風(fēng)飄蕩的小花,她覺得今天的師父雖神情依然冷淡,和從前相比,似乎沒什么不同,似乎又有些什么不同。
心突然一陣亂跳,像清風(fēng)拂過荷塘,暈開細(xì)碎的漣漪。
這漣漪帶得她心思搖曳,以至于師父后來還說了什么,她竟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沉蕭面容一貫的不動聲色,見她心思恍惚神游天外,并未開口訓(xùn)誡。
但在看到她眼底烏黑,他終于還是忍不住問道:“不舒服還是睡不著?”
白蓁猛然回神,低頭搓了搓衣角,誠實道:“睡不著?!?p> 好在師父沒問她為什么睡不著,要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
沉蕭定定凝視著她,半晌,轉(zhuǎn)身往門口走去:“隨為師去個地方?!?p> 她聽話得跟在他后面,庭外朗日當(dāng)空,風(fēng)微云淡,幾朵婆陀花淺淺飄落在沉蕭素白的衣襟上,他抬手輕輕拂落。
她沒問他要去哪里,只覺得自從被昨晚師父美色蠱惑了后,她變得格外聽話。
她一路跟著他走到正殿流波門門口,沉蕭掐訣召來云朵,踏了上去。
白蓁愣愣看著師父修長挺拔的身影,卻見他轉(zhuǎn)過身抬手對她道:“過來?!?p> 云朵柔軟如絮鋪展開來約有五尺來寬,她站上去依然和師父隔了一尺的距離。
晨霧卷著清風(fēng)微微拂過耳畔,二人一路往山下飛去。
清風(fēng)吹起他流云般的衣袖,握劍的手修長如玉。
白蓁低頭搓了搓衣角,好想摸一摸師父大人的手啊。
可在垂涎師父大人美色一事上,她向來只有賊心沒有賊膽。她無比盼望此刻能有一陣雪中送炭的強勁罡風(fēng)將她猝不及防地吹向師父大人身側(cè),再讓她猝不及防地抓住師父大人的手。
這樣想著,突然眼前一道亮光乍現(xiàn),響徹天際的雷聲響起,身后突然疾風(fēng)勁起,腳下云朵帶著她經(jīng)不住猛烈搖晃,嚇得她差點一個跟頭栽下去,耳畔風(fēng)聲尖嘯,帶著摧枯拉朽之勢,朝這般鋪天蓋地刮來。
說什么來什么,老天爺果然是眷顧她的。她來不及高興,身旁突然浮現(xiàn)一個閃著微微銀光的結(jié)界將她罩在里面。
沉蕭長身玉立,目光清雋如水:“小心別摔了?!?p> 白蓁欲哭無淚,眼見那雪中送炭的罡風(fēng)與她擦肩而過,她摸一摸師父大人的美好愿望徹底破滅。
疾風(fēng)挾著山雨轉(zhuǎn)瞬即逝,朝著另一邊山頭席卷而去,微涼的日光透過厚重云層,篩下兩道輕薄模糊的人影。
白蓁右手微微移動半寸,朦朧交錯的光暈中師父和白蓁的手剛好重疊,如戀人般繾綣交握。
風(fēng)吹起她烏黑的長發(fā),她的視線怔怔落在那道淡如薄煙的陰影上。
不足片刻,白蓁收回那點容易被看穿的小心思。心臟忍不住撲通亂跳,還好師父并未發(fā)現(xiàn)。
“蓁兒,”沉蕭立在云頭,身影飄渺仿佛隨時都要臨風(fēng)而去,“修煉武學(xué)是一件漫長且不容易的事,需克服萬難?!?p> 白蓁不懂為什么師父突然說這個話,忍不住抬頭看向師父。
寬大的衣袖迎風(fēng)微動,日光被云層篩成幾片,攜著云霧匍匐在他的腳下。
沉蕭清華出塵的身影仿佛離她很遠(yuǎn):“而在這萬般苦難之中,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堅守修仙的本心。”
她默默消化著這句話的意思,卻聽沉蕭道:“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