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的草原,正是水草豐美的季節(jié)。
1945年的夏天,雨水多于往年,可以說是暴雨連天。
1945年的7月,更是這一年水災最嚴重的一個月。
1945年7月20日,就在藤川帶著蕙蘭返回大板的那個晚上,一場天怒人怨般的暴雨降臨,山洪涌進街區(qū),正街水深四五尺,數(shù)十戶人家房倒屋塌。
天災人禍,朗朗乾坤不在,只剩下人們在災難面前的垂垂掙扎。
天放了亮,依然陰晦的天空,是老天猙獰的面孔,而當人們更進一步看清了這災難,街市上哭天喊地的嘈雜聲更甚了。
雨水把偽警署的院子全部淹沒,十幾匹戰(zhàn)馬在被掀開棚子的馬廄里瑟瑟的發(fā)著抖,一些偽軍開始拿著盆盆罐罐把水舀向街面。
陰沉沉昏暗的天空,沒有半點將要晴朗的樣子,雨順著天際瓢潑而來,每一滴雨落下來,打在水里,就是一個大大的泡子,看來,這雨兩天內(nèi)是不會停了。
其實,這雨,也和那場雪一樣,整整下了十天。
此時,藤川望著窗外,不禁仰天長嘆道:天不幫我呀。
這連天的雨加上山洪,別說是去宋家村那個山坳里,就是想離開大板都是難。
可是藤川一刻都不想等,他也等不得了,對政治敏銳的藤川,已經(jīng)意識到這次戰(zhàn)爭的失敗,這場戰(zhàn)爭打到現(xiàn)在,失敗已經(jīng)成定局,對于藤川,他更在乎他的雞血百靈,那是他偏執(zhí)的內(nèi)心里,最至關重要的、最完美的東西,怎么可能放棄呢。
門被推開的時候,藤川轉(zhuǎn)過身來,看到了兒子憔悴的面容。
藤川皺了皺眉頭,對于這個兒子,藤川是不想他參加到戰(zhàn)爭中來,他太了解這個兒子,愛好攝影的英士,有著一顆天使般美好的心。
是美國人的原子彈,讓他失去了妻子,他放心不下兒子,便決定帶在身邊,他也沒有想過,‘雞血百靈’讓他幾近瘋狂的心,一次次把兒子拋之腦后。
內(nèi)心雜亂的藤川仿佛已經(jīng)不能回到父親的角色了,他布滿血絲的雙眼,讓英士看著恐怖。
父子倆面面相覷,彼此都看到了陌生。
“您必須要去嗎,您看看這天,它在怨恨您,它在告訴您,這些行為已經(jīng)不能再繼續(xù)下去了?!庇⑹可硢〉穆曇粽f道。
“多可笑,這是我藤川的兒子要說的話嗎,這是我們家族的恥辱,對沒有做完的事情,要放棄嗎······”藤川咆哮著說道。
如果不是兒子從中作梗,他早幾天回來,他一定找到了‘雞血百靈’,離開了這個鬼地方。
“你不要再說了,如果你還覺得我是你的父親,你還是藤川家的勇士,現(xiàn)在,就穿上你的盔甲、跨上你的戰(zhàn)刀,去做你應該做的事情?!碧俅ɡ^續(xù)訓斥著兒子。
“如果您必須要這么做的話,就請您再等等,等這雨停了。”英士注視了父親良久,緩緩地說道。
藤川并沒有回答兒子,而是把身體轉(zhuǎn)過去,望向窗外,看著雨水順著屋檐急急地流下來。
此時的藤川,自己都分不清,這暴怒的情緒,是來自兒子,還是來自這天氣。
在藤川的內(nèi)心,有一股怒火,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快要被這怒火吞噬了,他高貴的血統(tǒng)里,怎么能允許失敗這兩個字出現(xiàn),何況,他的敵人,一直是他藐視的支那豬。
他更想不明白的是,自己一個小小的失誤,盡然釀成了這么嚴重的后果,只是一群土匪、一群百姓、一些散兵游勇,讓他屢戰(zhàn)屢敗,更是陷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蕙蘭的出現(xiàn),給他點燃了勝利的希望,天公卻不作美,給他備受蹂躪的千瘡百孔的心,又加了一把鹽。
偽警署院子里進來一個人、一匹馬,人和馬都已經(jīng)成了落湯雞,那人把馬拴在馬廄里,急匆匆的進了一樓。
一會,敲門聲便響了起來。
進來的是宮本。
藤川不想讓兒子知道什么,讓英士先離開。
英士把門關好后,并沒有走開,站在了門口,想知道他們究竟要做什么,對于英士來說,失去了母親,他不想再失去父親。
盡管宮本說話的聲音很低,英士還是聽了大概:
雨太大了,想要離開大板都難,山洪還沒有退去,看來,只能是再等一等。
這些話,讓英士放下心來,他剛要轉(zhuǎn)身離開,卻聽到了父親低吼的聲音:“什么都不能阻止我的決心,后天,就后天,無論這雨停不停,我們都必須得行動?!?p> “嗨”宮本答道。
······
偽警署的臨時關押點里,蕙蘭靜靜地坐在床上,聽著外面雨聲,嘈雜聲,透過那個小小的窗戶,看著陰沉沉的天空,心里淡然如水。
蕙蘭想著宋家村崎嶇的山路;想著和志遠相親相愛的日子;想著春天里漫山遍野的山花;夏天里綠油油的莊稼;秋天里收割的喜悅;冬天里,和志遠圍著火爐,爐火上冒著熱氣的奶茶,喝著奶茶,談天說地的歡樂。林林總總的畫面,在腦海里翻轉(zhuǎn),最后,卻還是回到了那個炮火硝煙的日子,一切又都歸了零。
從她去林西偽警署到離開林西,她一直被單獨關押,審問她的都是日本人,連關押她的看守都是日本人,一個偽軍都沒有。
她并沒有看到遠順,沒有人告訴她,王老爺和遠順他們都怎么樣了,藤川說過,只要她能找到那些巴林石,所有人都不會被追究。
可是,蕙蘭知道,如果真的把巴林石交出去,所有人都會死,只有把藤川的視線,再次轉(zhuǎn)移到宋家村,犧牲自己,讓藤川認為只有自己知道東西的下落,伴隨自己死亡的,還有藤川徹底的死心。才能讓遠順、嚴家嫂子和孩子、以及王家大院的人免遭涂炭。
如果自己的死能讓更多的人活著,值了。
抱著至死的決心,蕙蘭安靜的外表下,慢慢的有了篤定的打算,這場雨,是該好好利用一下了。
這時,看守送來了牢飯,一個饅頭,一點咸菜,蕙蘭津津有味的吃著饅頭,一絲微笑從美麗的眼睛里洋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