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遠(yuǎn)順，伙計喊他去見了老爺。
原來有個傭人的母親去世了，要趕回家為母親辦喪事，家里缺了人手。
正好運順暫時沒有好的去處，王老爺合計讓遠(yuǎn)順留下來，就問遠(yuǎn)順愿不愿意再打一個月的短工。就是挑水劈柴的粗活。
王員外還格外的準(zhǔn)許遠(yuǎn)順，除夕可以去遠(yuǎn)義家吃個團圓飯。
遠(yuǎn)順求之不得，就答應(yīng)下來。
又回了一趟錢記藥鋪，告訴了遠(yuǎn)義哥哥。把錢還了，把剩下的錢放在哥哥那里。
遠(yuǎn)義并沒有想要那筆借款，遠(yuǎn)順執(zhí)意要還，見拗不過他就說先都放在哥哥這里，以后用了再都拿去。
遠(yuǎn)義的妻子錢氏是一個善良賢惠的女人，為遠(yuǎn)義做了新衣，也趕在年前，給遠(yuǎn)順做了兩套棉襖加棉褲。
這北方的冬還長著呢，遠(yuǎn)順感謝嫂子的照顧。
侄子錢小義和侄女錢曉蓉，也都是聰明懂事的孩子，遠(yuǎn)順很喜歡侄子侄女，特意買了他們愛吃的紫蘇糯米糕。
王員外賞了一壇好酒，運順也拿給了哥哥。
除夕夜，放了鞭炮，吃了餃子，這個年就算是過了。
遠(yuǎn)順心里惦記著哥哥，不會喝酒，卻也陪著遠(yuǎn)義喝酒，喝得醉了。
此時的林西縣城里，萬家燈火。
除夕夜是不能關(guān)燈的，每家每戶都燈火通明，再節(jié)省的人家都不會省除夕夜的燈油錢。而且臥室、廚房、倉房里，都點著油燈和蠟燭。
有錢的人家外面都掛著大紅燈籠，半夜里，怕蠟燭滅了，要續(xù)上，還要有值夜的傭人，也怕會走水。
秀芝的房間里，盆里的炭火燃得正旺，丫鬟小杏兒已經(jīng)睡著了。
秀芝怎么也睡不著，在燈下看書，外面的鞭炮聲還一陣陣的響。
李浩然回了昭烏達(dá)，正月一過，就能回來。
看得累了，放下書，看棚上的四朵牡丹花，感嘆還有這么巧的手藝人，能剪出這么好看的花兒來，聽說那個有手藝的少年，只比自己才打了一歲。
一走神，書掉在了地上，就起身去撿書，夠不到。
看看杏兒睡得正香，又不忍心叫醒她，自己下來撿。
一個不小心沒有站穩(wěn)，一雙小腳不給力，跌坐在地上，疼的鉆心。
秀芝費力的爬上去，疼得掉了眼淚，看著自己不爭氣的腳，覺得自己真是沒有用。
母親因為自己的腳，常常自責(zé)，在母親面前，她從不表現(xiàn)出一雙小腳給自己帶來的痛苦和不便，只有沒人的時候，她才望著自己的腳嘆氣?？蓱z自己。
王老爺和大夫人也還沒有入睡，說著體己話。
“這一年年的真快，孩子們都大了。”
“老爺，咱秀芝過了今年也17歲了，也該尋思著找個合適的人家了?！?p> “我也琢磨這件事來著，現(xiàn)在時局不穩(wěn)，這戰(zhàn)爭打得也是激烈著呢。”
“老爺，你說的這些我不懂，咱們就是給女兒找婆家，別的事咱也管不了！”
“夫人說得在理?！?p> “我覺得有一個合適的人選?！?p> “說說看?！?p> “你說浩然侄子怎么樣，相貌沒得挑，讀過書見過世面，我看秀芝也是喜歡他?！?p> “這倒是個好人選，等春節(jié)過了，浩然回來了，我探探口風(fēng)。真是有點累了，不能像早先一樣能守得年夜。”
春兒房間里，春兒也沒有入睡，去看了三個小少爺，孩子們已經(jīng)進入了夢想。
春兒把第二天少爺們要穿的衣服、鞋子，又看了一下，把夫人和大小姐秀芝的衣衫，也拿出來，看看熨得平不平整。
春兒為大小姐做了一件搭襟的漢服外套，款式雖然是早先年的款式，這布料卻是上好的洋貨。
雖然這些年自己已經(jīng)不再做活，但每年春節(jié)全家的新衣都是她親自買料做針線，再熨帖好的，初一拿給夫人和小姐，這規(guī)矩卻沒有變過。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遠(yuǎn)順早早的就回到了王家大院，清理院里院外的鞭炮碎屑，王員外看在眼里，心里也喜歡，覺得小伙子聰明勤快，琢磨著開了春，讓這個小伙子去酒廠上工。
遠(yuǎn)順看到東家，忙行了禮問了過年好。
初一是要給長輩們拜年的。
秀芝因為昨夜腳受了傷，一早晨起床，不但沒有好轉(zhuǎn)，卻是越發(fā)的疼了，若長輩們問起來，怕是瞞不住了，就打發(fā)杏兒去告訴了母親。
會客廳里，親族們、還有街坊鄰里都來拜年，里里外外，出出進進的人很多，杏兒就在外面等了一會，看夫人高興的樣子，真不想在這個時候，掃了夫人和老爺?shù)呐d致。
遠(yuǎn)順清理了院落，又忙著去廚房里幫忙，管家吳伯也喜歡這個機靈的小伙子。
因為客人多，忙不過來，就吩咐他和下人們幫忙沏茶水送往前廳，來來回回的走了幾趟。
看到杏兒，知道是小姐的貼身丫鬟，卻沒看到小姐，琢磨著這個日子小姐怎么一直沒有過來，就問了杏兒一句：“小姐可好”
杏兒緊蹙著眉頭：“哎！老毛病又犯了”
遠(yuǎn)順：“怎么小姐病了”
杏兒點點頭：“昨夜把腳傷了，到現(xiàn)在還不見好，抹了藥還是沒有什么效果。”
遠(yuǎn)順也聽下人們議論過，知道小姐有一雙小腳。
三個姐姐就曾經(jīng)綁過，后來母親放棄了，好在民國不興這個了，三個姐姐算是逃過了劫難。
秀芝小姐卻沒有躲過，小姐走路都是慢慢的，特別是冬天下雪，更是走得小心翼翼。
杏兒說：“別人家的小姐也有綁腳的卻不像我家小姐身子骨這么弱?！?p> 正說著，兩位夫人走出來，準(zhǔn)備去祠堂拜祭祖宗，看到杏兒卻沒有看到秀芝，正要開口。
杏兒也看到了夫人，忙給兩位夫人拜了年，請了安，不等夫人問，就告訴夫人小姐的腳受了傷，不能來了。
兩位夫人本來想去祖宗排位面前敬香磕頭，聽了杏兒的話，就轉(zhuǎn)回頭往后院去了。
大夫人也是一雙小腳，身體也是瘦弱，在二夫人的攙扶下走過了回廊，轉(zhuǎn)到小姐秀芝的閨房。
秀芝正在看書，幾案上，是杏兒臨走前才研的墨，看到母親來了，心下不忍，忙起身來向母親和二娘問好。
二夫人春兒看著秀芝穿的正是自己做的衣服，心里很是安慰，秀芝雖然是大夫人的孩子，卻是春兒帶大的，在二夫人心里：秀芝也是她的女兒一般。
趕著問：“秀芝，這腳現(xiàn)在怎么樣，二娘給找個大夫看看吧?！?p> 秀芝忙說：“二娘，都是老毛病了，沒什么事，養(yǎng)養(yǎng)就好了，杏兒已經(jīng)熱敷過了，上了藥。都怪自己不小心，讓母親和二娘掛心了。”
母親在秀芝跟前坐下，讓秀芝把腳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慢慢的脫下鞋，把纏在腳上的布小心翼翼的解下，露出了一雙精致的小腳，只是腳底下卻是傷痕累累。
這些傷痕總是新傷壓著舊傷，李氏不禁落下淚來。
秀芝最看不得母親落淚的樣子，雖然自己身體不爭氣，但秀芝是個堅強的女子。
總是想著自己已經(jīng)長大了，要給父母盡孝道，秀芝一邊擦拭著母親的眼淚，一邊問：“媽媽去過祠堂了嗎，我這您不用擔(dān)心，先去祠堂給祖宗們磕頭吧”。
又給二娘使了眼色：“腳已經(jīng)不疼了，中午的時候，我去前廳吃飯，也好給爸爸拜年?！?p> 春兒也忙說：“夫人，咱們先去拜過祖宗再回來，秀芝要是中午和咱們一起吃飯，說明啊，這腳沒什么大礙，你也別太擔(dān)心?！币贿厡π觾悍愿溃骸白尰镉嬓∝斪哟蚵犞袥]有好大夫給瞧瞧?！毙觾好Υ饝?yīng)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