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2）

　　?清晨，白色的日光透過木窗折射在婭的肌膚上，她從床上爬坐起來，看著滿地狼藉，忍不住嘲諷地笑了笑。

　　?她穿好了衣服，將桌上涼透的餅塞進嘴里，她吃的很快，不顧又硬又干的面粉噎在喉嚨，她只是拼盡全力的吞咽著。然而，眼淚卻早將餅軟化了。

　　?她一邊吃一邊哭，直到最后跪倒在地上，用頭死死抵住堅硬的地面。

　　?小曼撐著身子走了進來，看到這副情景驚叫一聲，沖過來扶住婭。

　　?“小姐……小姐，你別嚇奴婢！”

　　?婭的頭低低地埋在臂彎里，纖瘦的身子止不住地顫抖著。良久，她終于抬起了滿是淚痕的臉，扯出笑容道：“沒事的，小曼，我們有吃的了?！?p>　　?她的目光落在那布包的餅上，毫無血色的嘴唇還沾著零零星星的碎屑。

　　?“小姐，你哪里來的食物？”

　　?小曼不可置信地捧起餅，連聲詢問。然而她每一次的詢問，無疑又是扎在婭心頭的刀。

　　?“別問了，”婭靜靜地看著小曼，“吃吧。今晚我們就走?！?p>　　?小曼怔怔地立在原地，突然，她像是知道了什么，兩腿一軟跪在地上——“小姐！您這是何苦啊……”

　　?“啊……”

　　?他人自有他人的玩樂，他人自有他人的熱鬧，然而對于婭和小曼來說，活下去，已經是她們所求的全部。

　　?婭站在院子里整整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漠然地看著院墻外，那里曾有她的天地和自由。

　　夕陽落下時，婭換上粗布常服，用灰色的頭巾將腦袋包裹起來，全身上下只露出一雙眼睛。她讓小曼也換了裝束，大概是想夜間行動。

　　婭立在院子里等待著，她對憂心忡忡的小曼說：“我早已經觀察過了，陳世超不在家，府中防備松懈。侍衛(wèi)每一個時辰換崗一次，而換崗的侍衛(wèi)總會遲一刻來?！彼D了頓，“那就是我們逃的最佳時機?！?p>　　“知道了，奴婢一定全力配合小姐?！毙÷鼒远ǖ攸c點頭。

　　夕陽完全沉沒，血色的月牙浸染天幕。婭爬上院子里的銀杏樹，利用夜色遮掩蹤跡，眼見上一班的侍衛(wèi)離開，她掐準時間，帶著小曼從樹后的院墻翻了出去。

　　不知是不是深夜的緣故，府中寂靜異常，甚至連一聲狗吠都聽不見。小曼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跑著，神色慌張地觀察著四周。

　　很近了，離出口越來越近了，婭的心“砰砰”跳了起來，這一切都要結束了嗎？

　　“在那里——”一道厲喝劃破長空，火光四起，腳步聲紛沓而至。婭心下一驚，加快腳步向出口跑去。

　　幾隊侍衛(wèi)很快追上婭的腳步，眼看離成功還有一步之遙，小曼突然大吼一聲：“小姐快跑！”然后猛地向相反的地方跑去，夜色暗淡，不少侍衛(wèi)的注意力被小曼吸引，遂改變了方向向小曼追去。

　　“小曼！”婭驚呼一聲，眼眶熱了起來，然而她知道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刻，于是立刻轉身沖刺，順著墻角地一個不起眼的狗東爬出了陳府。

　　出了陳府，婭一路狂奔，哪怕跑到嘴里充斥著血腥味，她也不敢停。她太怕了，她太怕回到那個地獄。

　　一路穿過小半個城市，婭的鞋子被磨破了，鮮血汩汩從腳踝處流下。但她離家越來越近了，她很快便能看見最愛的爹娘了。

　　遠遠的，婭望著那心心念念的門匾，欣喜若狂地向著家的方向跑去。

　　家門口靜的可怕，空氣里有一絲不祥的氣息。

　　季青暗叫不好，府中似有熒熒鬼火游歷。

　　婭呆怔地推開門，門內漆黑一片，也沒有任何人看守。她喊了幾聲爹娘，卻也沒有任何回應。

　　一路穿過前廳來到大堂，沿路寂靜地可怕，婭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起來。

　　大堂里，似有密集的黑影在攢動著，婭看不真切，慢慢摸到了門口。

　　頃刻間，天光大亮，刺目的火把將整個大堂點亮了。入目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修羅場。

　　幾十具尸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層層地疊在一起。鮮血順著尸體山匯聚成小河，將大廳的地毯浸染成鮮紅一片。

　　婭真真切切地看見，那其中有她的爹娘，有她從小一起長大的伙伴，有年事已高的老管家，也有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嬰兒。他們不無例外地身中數刀，哪怕是孩子，稚嫩的軀體上也橫橫豎豎地落滿刀口，腸子順著刀口滑出來，像個失落的娃娃。

　　剪影中，一道挺拔的身影從暗處走了出來，仍是模模糊糊看不清臉，卻聽他揚聲說：“戲唱起來了，主角兒怎么能少呢？”男子笑著用劍挑了挑尸堆，“陳老板，可還滿意？”

　　“哈哈哈哈……”另一道尖銳的笑聲傳來，陳世超挺著肚子走了出來，“大人，您真是說笑了。您做的一切，不也是為了您的地位，和江山嗎？”

　　“至于這個賤人。”陳世超驀地盯著立在原地的婭，“到了我的手里還敢跑，今天就讓她嘗點苦頭。”

　　婭顫抖著，顫抖著看著尸橫遍野，看著摯愛之人慘死眼前，她感到巨大的恐懼將她打落。那一點幾不可聞地夢，最終沉入無盡的深淵。

　　誰來救救她……誰來救救她的家人……

　　婭抱住頭，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嗚咽，嗚咽逐漸變成哀嚎，她哀嚎著，眼淚卻早已流干了，于是鮮血便順著她的眼角和嘴角滑下來。她跌跌撞撞地爬過尸堆，爬過父母的尸體，爬過滿地的內臟和器官最終爬到了那個年輕男子的腳下。

　　她死死的，死死的用手攥緊男子的衣角，顫抖道：“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對我們？”

　　“我們家和你無冤無仇，為什么要做這種喪盡天良的事！”

　　男子的剪影低著頭冷漠地看著婭，開口道：“要怪只能怪你爹執(zhí)拗，放著大好的前途不要，偏偏想著，兼濟天下？”

　　“呵……哈哈哈……”婭癲笑著，“荒唐！荒唐啊！從小夫子教導我們讀圣賢之書，學君子之行，原來我所知道的，都是假的么？”

　　“原來在這世上，只要不知廉恥就可以成就偉業(yè)，只要不擇手段就可以登上高位。”

　　“原來，我們不做錯事，就是最大的錯。原來，這么多年我們問心無愧的一切，在你們眼中不過催命的刀?！?p>　　“我真想知道，這個可怕的國家，你要如何用鮮血洗禮？”

　　婭的眼睛里投射出嘲諷的笑。

　　“還是說，你登上高位后，整治天下的手段，就是殺光天下所有人？”

　　男子沒有說話，他戲謔地看著自己衣服上被攥地變形猛獸，久久地，他才說了句：“天下如何，我不知道。不過現在，”他舔了舔唇角，“我的兄弟們，也需要你的‘教導’呢。”

　　婭的瞳孔猛地收縮了，她猛地松開手，拼命向門口爬去。

　　“早就玩膩了，”陳世超不屑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今天就讓我欣賞欣賞，這小賤蹄子在別人胯下的騷·樣。”

　　士兵們一擁而上地堵住大門，婭的后背狠狠撞在地毯上，她的鮮血和地上的鮮血融為一體，幾乎快滲透血管。

　　“你們不得好死——你們不得好死——”

　　“啊啊啊啊——”

　　“叫吧，叫得越大聲越好，讓方圓百里的人知道你到底什么貨色?！蹦悄贻p的男子在夜色中笑得直不起腰，“還有，那個協助你逃出來，大義凜然的侍女。叫小曼是嗎？”

　　“我已經讓人劃爛她的臉，毒啞她的喉嚨，順便戳瞎她的眼睛?！彼D了頓，“然后賣進窯子里，給我們國家最底層的人享用了?！?p>　　“你說我如何治國？我就是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