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帝撫著溶錦頭的手一頓,“你還小,用不著想這些……你便做著你的小公主,萬事有阿爹,不必太懂事,人啊,要任性些才歡喜?!?p> “這不是,說到此處了么……”溶錦訕訕。
她正想開口講點其他的,緩和緩和氛圍,卻被正德帝先開口打斷。
“原本阿爹打算來年春日南下巡查,帶你出出宮門的,既然你這么急,不如便改到今年秋日就出發(fā),也好教你散散心?!闭碌弁蝗徽f起。
溶錦聽著這話委實驚喜了一番,這算不算想什么來什么?
正德帝見她愣著不言語,笑道“怎么?歡喜過頭了?”
溶錦她確確實實是歡喜過頭了,滿口應(yīng)著,又問“有多少人能去?”
多少人能去,現(xiàn)下還定不了,但正德帝何其懂她,應(yīng)承說“總歸你那些個上書房的同窗都去得了?!?p> “如此,那于我來說就是所有人都能去了!”
溶錦很是雀躍,卻忘了此番,她的所有人里頭,又將稷言給落下了。
她近些時候,有意無意的,不大愿意提及稷言,也不是說鬧了什么別扭,相反,稷言為救她,還折了腿。
她心中亦是感激的。
卻偏是這般罷,使她更煩悶了。
說不清這是種怎樣的感覺,那時稷言將她護在懷里,情況緊急的時候沒覺得有什么不妥,直到曉得這不過虛驚一場,且是令人很不好意思的虛驚一場。
她才開始胡思亂想,她同稷言,好像有些什么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隔在他們之間,正野蠻生長。
溶錦心中隱隱有些排斥,又很不安著,她不曉得該怎么克制自己的這種情愫生長,也不曉得該如何再面對稷言,甚至不曉得該怎么理清他們之間的情意變化。
明明之前就很好,怎么突然這樣了呢?
之前的時候,無論稷言在做什么,只要在他身邊,她就有一大堆的話講不完,哪怕他在做著事,不大應(yīng)承她,她也能在清露宮一待便是一下午的時光。
那事過后,他們之間變了,講話也不能如從前那般隨意,才開口兩三句,她便會臉紅結(jié)巴,也奇奇怪怪的。
特別是謝桓他們總愛打趣她與稷言,即便他們總在關(guān)鍵時刻收住了嘴,但溶錦或多或少也感覺得出,稷言大抵對她有點意思。
這讓她更覺得不適,她不愛他們這樣打趣她,就好像他們之間明明沒什么,硬被湊做了一處一樣。
她有時覺得,稷言既為她折了腿,她該對他更好一些,再好一些。有時又覺得,她亦有自己的人生要過,他二人,本就不大相干的。
這樣的話講出口,必定教人心寒??伤镌谛睦铮纸套约盒臒?。
幼年她初見稷言時,覺得他很是俊美,又懂得多,或許這么小一點兒的孩子總喜歡比自己大,又懂得多的大孩子罷,這大約叫做,慕強。
后來漸漸長大,她卻覺得宮外更吸引她,如此要求謝桓時時都要帶些新鮮玩意兒進宮,而稷言卻同她一般,對外頭的事情一無所知。
如此,她對著稷言,便沒有一開頭非要同他有點什么那種沖動了。
也不是疏遠罷,只是他到底同其他與她交好的人一樣了,無非是,不再特別而已。
因她愛著自由,便也喜歡自由的人,稷言不得自由,便注定成不了得她喜歡的人。
如今的喜歡尚不關(guān)風(fēng)月,是很簡單的相處。
這天,溶錦將南巡的事同上書房的同窗講了,一個個的,都歡喜得很。
“是去南城?”謝桓驚訝道。
“嗯,怎么了?”
“聽說南城很是繁華,且南城的女孩兒們講話都溫柔得緊?!?p> “是比鄴城還要繁華么?宛姐兒也是溫柔的人兒,南城的女孩,有宛姐兒溫柔沒有?”溶錦笑道。
楚宛輕輕捶了溶錦一下,“怎么說到我這里來了?”
“未必我說的假話不成?夸你呢,還不樂意了?”溶錦扯著謝桓的袖子將楚宛這幅面貌指給他瞧,“臉皮薄呢,說不得她了?!?p> 謝桓點頭稱是,又想起什么,問她,“你這些時候,去瞧過稷言沒有?”
沒有,很久沒有了。
“我今日去瞧瞧他罷?!比苠\道。
“也好,終歸你去瞧同我們不一樣的?!?p> “哪里不一樣了?”
謝桓到底沒說。
溶錦又問他去不去。
“你不是不曉得,我這些時候盯著鈞哥的府邸做工呢,哪里得空?”
那時謝桓曉得池鈞的府邸開始建了的時候,問池鈞想要個什么樣的府邸,若是想要個別出心裁的,他去想法兒弄。
即便池鈞一向是個守規(guī)矩的人,想著這到底是往后一生的家,也動了心思,隔不久,便畫了張圖出來,那是很別樣的一張圖,想必池鈞他,用了很多心思。
得池鈞所愿,謝桓先去求了皇后在正德帝面前說話,又求了永寧侯給他前前后后尋人。
如今鄴城世家勛貴都曉得,謝世子為著大殿下的府邸,可謂是忙得腳不沾地。
溶錦曉得池鈞的事,謝桓一向是放來第一位的,也不再問。
過后下學(xué)便一個人往清露宮去了,瞅著御花園池子邊的蓮花開得好,便折了一朵來,瞧病人么,總得帶點什么不是?
快到清露宮時,卻聽得兩位宮人在路上嘀咕“齊國來的這條狗好大的排場,給他洗完了衣袍還要緊著送來,半點耽擱不得!”
身旁另外那宮人也笑,“宮中傳言,他前些時候在校場為救嘉賢公主,腿都折了,也沒得公主半分青睞?”
“莫說青睞,我亦聽說嘉賢公主因此反而厭棄了他?”
“為何?”
“好像是當(dāng)時嘉賢公主恰巧倒在他懷里?你想,我若是嘉賢公主,倒在這么個人身上,這同被宮里的內(nèi)侍輕薄了有什么分別?是我,我也對他避如蛇蝎?!?p> “真是,近日謝世子他們也沒有來清露宮了,只怕,也是瞧著嘉賢公主的臉色。”
“你莫說,謝世子那樣的人物,才是配得上嘉賢公主的人呢?你不妨大膽想想,或許謝世子心悅嘉賢公主呢?這狗這樣的做派,怕是也遭謝世子厭棄了……”
那宮人還欲繼續(xù),背后卻被人重重踢了一腳,撲在地上,不等她呵一句“是誰!”
轉(zhuǎn)頭身邊的人也被踢了一腳,抬頭一瞧,正是她們口中的嘉賢公主。
“宮中傳言?誰傳的言?”溶錦一臉怒色睥睨著她們。
“奴才……奴才不知……”兩名宮人連忙磕頭,說話也結(jié)巴起來。
“不知?若是不知,便是你們傳的言?!?p> “不是!不是!奴才們絕不敢諢說!”
此刻兩名宮人跪在地上,溶錦站著,隨后彎下腰來食指抬起其中一宮人的下巴,“編排主子,本宮要怎么罰你們呢?”
“奴才們斷不敢有編排公主的意思,只求公主不要責(zé)罰!”兩名宮人在溶錦的威壓之下,不敢抬頭,只一味地往地上磕。
“不要責(zé)罰?那豈非放任這種風(fēng)氣增長?”溶錦瞧著地上的二人,忽的一笑,“宮中是否還傳言,慎刑司該添人了?”
宮人聽聞大嚇,還不曾多求幾句好話,只聽溶錦道,“去前頭清露宮跪著,跪足十二個時辰,明日這時候,去慎刑司罷!”
“公……”求饒之詞卡在喉嚨,抬頭只見溶錦眼神嚇人,二人才始知,今日完了。
心如死灰,只膝行著遠去。
溶錦站在原地,瞅著手里的蓮花,原本是要贈與稷言的,此刻卻,半步也走不出去。
她從來沒有這樣責(zé)罰過宮人,她深知宮人們伺候主子是很不易的,便一向很體恤她們,從小因知自己喜歡亂跑,宮人們跟著費力,出門時,也從來都不遣宮人跟著。
長這么大,連肩輦也只傳過那么一回,此番為著她們胡言亂語,卻直接一罰便罰去了慎刑司。
到底雖是胡言亂語,不可否認的是,溶錦心虛了。
溶錦在原地杵了許久,終究沒有勇氣往清露宮門口走去,身下離清露宮也很近,轉(zhuǎn)頭這面這宮墻便是清露宮的宮墻,若是從這里翻進去,是稷言的院子,她伸手撫了撫。
轉(zhuǎn)身便離去。
稷言在院子里將來龍去脈聽了個真切,隨即苦笑一聲。
顧何也在院子里,該聽不該聽的,也聽了個囫圇,“你們這代少年人的把戲,是比我們當(dāng)年要多一些了?!?p> 稷言轉(zhuǎn)頭不滿地瞪著他,他方知既是少年人,多少也有些叛逆,他心中引以為重的事,說不得。
說了,那是要翻臉的。
便道“你當(dāng)我不曾說過……”
稷言不理他,轉(zhuǎn)身去開宮門,果真有兩名宮人跪著,身邊擺著盛他衣袍的托盤。
他彎腰拾起自己的物件兒,對著宮人說,“不必跪了,你們走罷。”
兩名宮人恨恨地說,“公主罰,不敢不從?!?p> 稷言也不是什么天大的好心腸,她們羞辱了他,還上趕著做好事,只是他一向不喜歡不相干的人在眼前杵著,“愛跪便跪罷,跪遠些,擋路了。”
“你算個什么玩意兒?憑什么指使我們?”這話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我算個么,一句話能教你們連慎刑司都沒命去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