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高考季,這個注定了很多人人生命運的時刻總是來的那么唐突,好像一切都還沒有來得及開始,就已經(jīng)到了結局?;呕艔垙?,匆匆忙忙,又是挑燈夜戰(zhàn),又是奮筆疾書。明日馳騁疆場,刀光劍影,萬馬齊喑,注定血流成河,成王敗寇。
二姐也是,考試前一天抱著厚厚的筆記硬是逼著自己熬到了夜里十一點多。高三這一年她的成績在整個學校里面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自然很受老師的器重,考試前幾天她回來說自己能考上清華,我聽了哈哈大笑,我說“二姐你別逗了,我們這小縣城怎么可能有人考上清華類,何況你還是應屆生?!彼犃艘院蟪靶ξ覜]有見過世面,她說“你敢不敢跟我打賭,如果我能考上的話,你會怎么樣?”我呵呵一笑,心想“這二姐也太傻了,還跟我打賭,要知道我們這破縣城可是連著八年都沒有出過一個清華北大的了?!薄昂冒。∪绻隳芸忌锨迦A,我就給你洗一個月的襪子!如果你考不上,又怎么樣?”我說。“光洗襪子不行,你還得刷一個月的碗!”她說?!昂?,如果你考不上又怎樣?”“如果我考不上,大姐給我買的自行車我就送給你。”她信誓旦旦的說。
這是考試之前二姐給我的承諾,可能是她擔心大姐將要給她買的自行車會落到我的手里,所以一直到考試前一天,她也一點沒有放松。
考試當天,學校門口擠滿了人,一部分是考生,一部分是來陪考的家長,二姐在人群中顯然成了例外,因為母親并沒有來,考試前幾天二姐回來,她只是帶著二姐去父親的墳頭給父親磕了幾個響頭,回來以后母親也沒有叮囑她什么,只是說“你舅舅前幾天來電話了,說讓我去給你陪考,我想想還是算了,去了凈給你增添壓力。”二姐是個孝順的孩子,她知道母親的不容易。但她走的時候母親還是給了她五十塊錢,讓她考試的時候多補充點營養(yǎng),不過二姐沒要,她說她已經(jīng)習慣了,考場上能堅持下來。
短短的兩天,對很多人來講卻是不小的考驗,有人考場暈倒,有人考前打球摔傷進了醫(yī)院,有人考前丟了準考證被拒之門外,也有人還沒進考場大門就已經(jīng)癱倒在地,口吐白沫,著實嚇壞了眾人??傊紙鋈鐟?zhàn)場,那些還沒拿著槍就已經(jīng)倒下或者上了戰(zhàn)場才發(fā)現(xiàn)沒有帶槍或者丟了槍的人終究是高考的殘兵敗將。
高考結束,母親去學校幫著二姐收拾行李,見到她的班主任和她的數(shù)學老師,她們都是夸我母親有一個好女兒,夸我母親教育的好,我母親不是文化人,哪里懂得那么多,她只是說“孩子父親死的早,家里又窮,她不努力的話,別人會更看不起?!彪m然都是大白話,但是事實確實這樣,如果我們姐弟幾個都不成器的話,恐怕我們家真的是舉目無親了。
考前忐忑,考完還是忐忑。成績出來之前的這段時間,對很多考生來講,真的是一種煎熬,就像一個即將被槍斃的罪犯,槍斃之前的那段時間,才是真的比死還要難受。
盼星星盼月亮,終于到了成績揭曉的那一天。本來我是想陪著二姐一睹為快,可惜她不讓我去。不知何時,我竟比她們還要緊張起來,雖然我知道打賭輸?shù)舻暮蠊疫€是在心里默默的為她祈禱著,我大概是情愿自己洗一個月的襪子刷一個月的碗,也不愿意看到我們一家人都不愿意看到的結果。
就這樣坐立不安了一個上午,臨近中午的時候,二姐回來了,是她的數(shù)學老師送的她,那個滑稽的老教書先生一來到我們家就樂呵呵的對我母親說:“孩她娘,我今天可是來向你邀功請賞來了!”聽他這么一說,再看二姐,一副得意忘形的樣子,我就知道這次她又中獎了。母親聽了以后也是喜笑顏開,心里的石頭好像一下子就落了下來?!皼]問題,老哥哥想要啥我都給,只是不要嫌棄我們家窮就行?!薄翱茨阏f的,我是那樣的人嗎?何況現(xiàn)在孩子成了狀元,以后還有誰會瞧不起咱呢?”老教書先生說。“啥?狀元?”我和三姐以及母親都大吃了一驚?!笆前?,孩子考了全市第一呢!”母親聽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激動的眼淚都要流了出來?!翱炜炜?,老哥哥屋里坐,無論如何今天都不能走了,必須留在我家吃飯。”老教書先生哈哈一笑說“不管怎么樣都是我的學生,今天高興,咱們去鎮(zhèn)上吃,我請客,先說好了,誰都不能跟我爭啊!”最后母親拗不過,我們一家人就跟著他去了鎮(zhèn)上。
二姐中了狀元的消息不脛而走,等我們從鎮(zhèn)上回來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村頭早已圍滿了村民和記者,一個大大的紅色條幅掛在村頭最顯眼的位置??匆娢覀兓貋?,記者們紛紛圍了上來,你一言我一語弄得我是暈頭轉向,二姐本來就是一個生性靦腆的女孩兒,看著這么多人一下子圍上來,她也是既害羞又有點不知所措。好在有她的數(shù)學老師,這個文化人像是做足了充分的準備,面對記者的提問,他不慌不忙的替二姐擋著,最終在記者的吵鬧聲中,我們逃離了現(xiàn)場。
接下來的幾天,家里可熱鬧了,除了媒體記者以外,校長,教育局的局長,學校的老師,學生,還有一個非常特殊的群體,那就是我曾經(jīng)的遠邊親戚,都紛至沓來。
我記得清清楚楚,那天一大早,我母親剛起床,就聽見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后來我母親開了門才知道原來是我大伯,也就是那個曾經(jīng)在我大表姑家與我們家斷絕來往的那位。我母親見了他也并不客氣,可他死皮賴臉的像個哈巴狗似的還真賴在我們家不走了,最后沒辦法母親就走了很遠喊來了大表姑,大表姑見他這般模樣,逮著他就是一頓臭罵,最后把他罵急了,他竟然對我母親說“真是狗眼看人低,不就是個狀元嗎?有什么了不起!”他的一番話把我母親氣的兩手直哆嗦,最后還是大表姑硬拉著他這才把他拉出了我們家。
之后也來過很多八竿子打不著的遠邊親戚,多半是在我爺爺活著的時候就與我們家斷了親的,母親對于這些人雖然厭惡,但并不得罪人家,只是說“現(xiàn)在孩子都小,以后用錢的地方多,親戚多了怕開支不起?!币环窬?,這些人就都明白了什么意思,一個個便灰溜溜的走了。
后來二姐如愿以償,拿到了清華的通知書。舅舅聽說了這個消息以后,也很是高興,他對母親說,要她不用擔心,以后來BJ這邊有什么事他自會幫她。大姐也是第一時間打來了電話,聽說二姐考上了清華,她幾乎高興的要跳起來,她說她要請她的員工吃一頓大餐,以表示對二姐的祝賀,她也會兌現(xiàn)她的承諾,承擔起二姐大學四年的學費,并且送她一輛自行車。然而我卻沒有那么幸運了,我要在二姐在家的這段日子里給她洗一個月的襪子,并且刷一個月的碗。雖然后來二姐把洗襪子的許諾給我免了,可刷一個月的碗,卻也是一件相當不容易的事??v使這樣,心里面還是美的,正所謂“痛并快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