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來信和回信之間一點點過去,再過一旬便是新年了。雖然招搖山人少,但每年新年都不曾隨意打發(fā)過,今年雖然白翰神君不在山上,但是山上的氣氛卻沒有冷淡下來,反倒因為多了幾人,而變得更加熱鬧了些。
剛剛進入臘月,辛嬋就張羅著將淡客居裝點起來了,各種紅色的飾品點綴在茫茫白雪間,顯得十分漂亮。
除夕很快就到了,招搖山的眾人都圍坐在一起吃著鍋子,烤著白日里新打的獵物,一起說說笑笑,討論和初的婚事,討論明年的梨花能釀多少香飄雪,討論神君什么時候能成天后······
新年過后,招搖山又恢復(fù)往日的平靜,和初開始繡嫁衣了,時修和瑤川的信依舊每日準點。
正月十四,和往日一樣,他們的信早早就到了。瑤川的沒什么不同,時修的上面寫的卻是說十分想念她,想與她一起過上元節(jié),約她明日到酆都賞燈會。
這讓和初有些疑慮,不管是師父還是時修,都是千叮嚀萬囑咐,讓她不要出去,他給她的信上也常常說到,今日怎么會一反常態(tài)約她去酆都。
和初將手中的信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但是都沒有問題,是他的筆跡,語氣也沒有什么不同,又是和瑤川的信一起送到的。
又想到凡間男女常常于上元節(jié)攜手同游、情定一生,那時修寫這封信也是合理的,而且自己也十分想念他,于是便放下了心中的疑慮,十分愉快的出門去找辛嬋商量要去酆都的事。
辛嬋聽了她的話自然是不同意,但是實在是耐不住和初的百般撒嬌,最后只得讓她如愿,不過要求她必須把汝鉞他們都帶上,和初見辛嬋同意了,十分開心,也就乖順的答應(yīng)了她的條件。
當即就尋了汝鉞他們出發(fā)去酆都,打算提前給他一個驚喜。
和初他們出了山門,一路朝鬼域的方向飛去。
“你去回稟說他們朝酆都去了?!?p> “是。”
沉浸在即將重逢的喜悅中的和初自然是不知道自己身后的對話,到酆都的時候已經(jīng)是酉時末了,城門就要關(guān)閉,和初看到正在分湯的瑤川,快步走過去。
“瑤川。”
“你怎么來了,冷不冷?”
“我來陪王君過上元,不冷?!?p> “那你是現(xiàn)在過去,還是等我一起?!?p> “等你吧,王君還不知道我今日過來了,我想給他驚喜。”
瑤川看和初臉上滿是幸福的樣子,面上的表情不由得也柔和起來:“嗯,好。”
等了一刻鐘,瑤川忙完了,他們一行人先是去了瑤川的小院休整片刻。和初想著自己現(xiàn)在身在酆都,應(yīng)該是沒什么危險,于是就只帶了汝鉞和三青兩人去了冥宮。
冥宮的守衛(wèi)看了玄玉佩,面上閃過一絲異樣,但還是恭敬的將玉佩還給和初,然后放她進去了。她抿了抿唇,面無表情的走進去。
原來妙華公主說的冥宮下屬反對不是胡謅的,看來自己要想想法子才行,不然到時候為難的還是王君。
到了晟歸殿,和初想著要給時修一個驚喜,于是就說隱了氣息和身形再進去,汝鉞他們自然是無異議,一行三人就這樣悄悄進了晟歸殿。
他們找了一路,終于在后殿的花園里找到了時修的身影,他正坐在忘憂樹下飲茶,橙黃色的忘憂花已經(jīng)謝盡了,翠綠的葉子也已經(jīng)落盡,只余下空空的枝椏和枝椏上的殘雪。
和初想要出聲喚他,但是從樹后繞過來的身影卻令她止了聲音。
妙華公主穿了身白色長裙,略微有些寬松的衣襟讓她精致的鎖骨一覽無余,稍寬的腰帶讓她的腰顯得更加的纖細,似乎不足一握,有些寬大的裙擺顯得她的雙腿十分修長,臉上一看就是精心上個妝的,原就十分漂亮的眼睛如今看著更加楚楚可憐,染了口脂的雙唇更是鮮艷欲滴,頭上銀色的鏈子柔柔垂下,在她肩上裸露的肌膚上輕輕地拂動,看起來溫柔清純,又極盡魅惑。
她在時修的身側(cè)坐下,臉上全是溫柔的笑意。和初隔得有些遠,只能看到他們嘴巴張張合合的,相談甚歡,但是卻完全聽不見他們在說些什么,她垂在身側(cè)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緊了。
他們說了許久,后來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他們緊緊的抱在了一起。
從和初的角度只能看到妙華公主的頭倚在時修的肩頭,時修的表情遮掩在她的身后,但是可以看清妙華公主笑得十分的甜蜜幸福。
他們抱了許久才分開,然后兩人離開了花園,依舊是有說有笑的樣子。
和初滿目驚愕的愣在原地,直到三青喚她,她才回過神來,她她低頭將滑下的眼淚擦掉,然后說了句“我們走吧”,就轉(zhuǎn)身離開了,身后的三青和汝鉞對視一眼,也跟著離開了。
出了冥宮,和初轉(zhuǎn)頭看了看晟歸殿的方向,然后說:“我們回招搖山吧?!?p> 汝鉞聞言皺了皺眉:“如今已經(jīng)入夜了,怕是會有危險,不如明天再回去吧?!?p> 和初轉(zhuǎn)頭看向他,帶著濃濃的鼻音說到:“汝鉞,我想回家?!?p> 汝鉞靜默了片刻,和三青對視一眼:“嗯,好,我們回家?!?p> “那我去叫彬蔚他們?!?p> “嗯,你就和瑤川說,突然有急事要回招搖山一趟,讓她別擔心。然后我們在奈何橋頭等你們?!?p> “是?!?p> 看著三青離開,汝鉞說了句“失禮了”,就抱起和初,下一刻他們就已經(jīng)置身于奈何橋頭。
西江樓還是矗立在不遠處的彼岸花海中,樓上的裝飾還未撤下,確實如他說的一般,十分漂亮。永不封凍的忘川河還在流淌,水里映照著酆都不滅的燈火,看起來飄渺有悠遠。
“汝鉞,剛才的事不要和他們說,三青那里,你也幫我說一下?!?p> “小姐······”
未盡的話都在和初濕漉漉的目光中消失,最后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算是應(yīng)下了。
等了不久,三青和彬蔚他們也來了,沒有說話,各自招了騰云,汝鉞帶著和初率先離開,三青他們也緊隨其后。
快到崇吾山的時候,一陣樂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所有人都察覺不對,提高了警惕,但下一刻,他們腳下的騰云卻全部消散了,他們不由自主的向下墜去。
汝鉞飛快地將和初攬在懷里,一面警惕四周,一面施法讓自己下墜的速度減慢一些,三青瞬間張開了翅膀,從中拔了一根羽毛向昆侖山的方向射去,想了片刻,終究沒有拔下第二根。
汝鉞感覺腳下有破空之聲傳來,急忙扭轉(zhuǎn)身子,只見一支蓄滿仙力的長箭擦身而過,還未反應(yīng),又有源源不斷地長箭從身下的樹林中射出,他見此急忙抽出長箭將射來的長箭斬斷,然后迅速尋了一處隱蔽的地方落腳。
嘴中發(fā)出一聲呼嘯,彬蔚他們也循聲過來,只是對方的人也聽到聲音,正朝這邊趕來。
汝鉞嘴中飛快地問著三青:“發(fā)出消息了嗎?”
“發(fā)出了。”
“那就好,酆都離這里近,向來很快就回過來了?!?p> 和初聽到這話眼睛亮了一瞬,三青張了張嘴,又面色稍顯異常的閉上了,不過他們都為發(fā)現(xiàn)他的異樣。
“我護著小姐盡快回山,你們替我掩護。”
“是。”
話音剛落,那些暗處的人就出現(xiàn)在他們的眼前了,和上次一樣,他們未說一詞,上來就開始攻擊。但和上次不一樣的是,他們這次招招都是殺機,沒有給他們留半點退路。
汝鉞見此,立馬抱起和初想要趁著現(xiàn)在對方人少,盡快離開,但是不過一息,就被人攔下了,
緊接著,人越來越多,將他們團團圍住。汝鉞見逃跑無望,只能回到彬蔚他們身邊,他將和初放在地上,和三青他們一起將她團團圍住,然后凝神戒備,緊張的盯著不斷圍攏的黑衣人。
戰(zhàn)斗一觸即發(fā),那些人全都恢復(fù)著手中的兵器朝他們攻來,汝鉞一邊護著身后的和初,一邊揮劍抵擋他們的攻勢。
明月當空,將這片樹林照得清晰明亮,和初能清楚的看到紛飛的鮮血,耳朵里全是嘶吼。他們?nèi)颂嗔?,就算汝鉞他們?nèi)慷际窍山缋锝械蒙厦柕母呤郑情L時間的車輪戰(zhàn)也讓他們十分疲憊,身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
他們五人一起發(fā)力將那些黑衣人逼退,得了片刻休憩,然后背對背將和初圍在中間。
對面?zhèn)鱽碛行╄铗埖哪新暎骸叭赉X,只要你過來,我保證今后你在青丘之國享有美人豪宅、高官厚祿?!?p> 汝鉞盯著他,語氣沉沉的說:“不知大公子哪來的自信,竟說出如此之言?!?p> 大公子?看來是青丘之國大長老艷璃的兒子,丹雘公主的父親煦柯了。
和初捏捏袖中的時修的信件,心中十分擔憂不安,按理說他應(yīng)該到了,為何現(xiàn)在遲遲不見人影?總有些不好的念頭縈繞在和初的心頭,她現(xiàn)在急需要一個事實來打破她的不安,但是除了汝鉞和那位大公子的對話,便再也沒有其他動靜了。
“只要你今日過來,和我們一起殺了他們,那這些就是你掌中之物了?!?p> “你就不怕神君到時候報復(fù)回來?!?p> “只要你身后的那個女人死了,還有什么好怕的?!?p> “那可是神君?!?p> “那又怎樣,我們也是有神君的?!?p> “丹雘公主嗎,我記得她······”
“閉嘴,你還不快點過來?!?p> 汝鉞見援兵遲遲不來,也想不出拖延的話了,于是就沉聲說到:“若我不呢?!?p> “那你就和他們一起陪葬吧?!?p> 煦柯說著就提劍沖來,他身后的那些人見此,也跟著沖了過來,大戰(zhàn)又一次觸發(fā)。
汝鉞他們不斷的劈開沖過來的人,一邊還要分神護著和初,身上的傷越來越多。和初見此,急切地想要調(diào)動身上的仙力,但是不管她怎么做,手上都不見流露出半絲仙力,丹田里更是空空如也。
和初急得不行,她不斷朝酆都的方向望去,但是那邊一片寧靜,連鳥飛過的痕跡都不見。
汝鉞被人擊中,倒飛到和初的身邊,她連忙將他扶起:“你沒事吧。”
“沒事,小姐,放心吧,我一定會將您安全帶回招搖山的。”
說著有拿起劍朝他們攻去,和初拉住他:“用我的血吧?!?p> “什么?”
“我說,用我的心頭血?!?p> “不行。您別擔心,我們會沒事的?!?p> 說完就將和初的手從自己的手臂上扒開,然后朝最近的一個人攻去,和初看著他的背影,一時間五味雜陳,心中不由得對時修產(chǎn)生了一些埋怨,還有不安。
和初使不出力來抵擋他們,但是著并不妨礙她躲閃他們的攻擊,但是修為盡失的人躲避的速度怎能快過那些修煉了成千上萬年的人的攻勢。
她剛剛躲過一人的攻擊,轉(zhuǎn)頭就看到另外一人持劍向她刺來,不過幾尺遠的距離,卻讓她避無可避,只能瞳孔瞪大的看著那柄劍朝自己的額間刺來。
“小姐!”
遠處的三青他們看到這一幕頓時覺得心神俱裂。和初以為自己要死了,但是遲遲沒有痛意傳來,她睜眼看去,卻看到汝鉞用自己的手握住劍身,停在離她幾指遠的地方,她看到鮮血不斷從他的手中涌出,然后滴到地上。
“啊——”
一聲痛苦的嚎叫傳入和初的耳朵里,她眼前的一切好像都放慢了一樣。她看到汝鉞握在劍上的手指松開,然后手臂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狀態(tài)朝上轉(zhuǎn)去,有血噴濺到她的臉上,還是熱的,帶著些鐵銹味。
她呆滯的轉(zhuǎn)頭看向汝鉞,卻見他左邊的肩膀上空蕩蕩的,只留下了一片血肉模糊,剛剛那聲慘叫就是從他嘴里發(fā)出的。
“汝鉞!”
和初撲到他的身上,用手捂住他的傷口,想要血停下,但是不管她怎么努力,那些血就好像無窮無盡一樣,不斷地從汝鉞的身體里流出來。
“小姐,別怕,沒事的,我們會沒事的?!?p> 這是和初第一次看他笑,原來他笑起來是如此英俊,但是蒼白的面色卻讓他看起來十分虛弱。
他的笑讓和初安定了一些,這才想起應(yīng)當先幫他止血才是,她從襯裙里撕出一塊布來,手腳慌亂的幫他包扎傷口,但是眼淚模糊了雙眼,讓她有些看不清。
她一邊抖著手幫他止血,一邊抬手擦淚,手上臉上的鮮血糊作一團,讓她看起來十分狼狽。
空中傳來一聲清鳴,一只白色的鳥兒從遠處飛來,上面站了一個著白袍的人,雖然淚水讓她有些看不清,但是她知道是師父來了,心里松了口氣,手上的動作又加快了幾分。
“小花,你沒事吧?!卑缀沧プ『统醯氖直郏吹剿凉M臉的鮮血,心中十分擔憂懼怕。
“沒事,我沒事,師父,你快看看汝鉞,快看看他,都是為了救我,都是因為我,不然他不會這樣?!?p> 白翰這才看到倒在一旁鮮血淋漓,已經(jīng)昏迷過去的汝鉞,抬手在他身上點了兩下,將他的血止住,這才摸了摸和初的頭,安撫她到:“沒事的,我們先回去。”
他們急速飛回招搖山,直接停在了淡客居的正院,白翰抱著汝鉞和天帝一起進了他的房間,然后嘭的一聲將和初他們都管在門外。
辛嬋聽到聲音,急急跑過來,看到滿身是血的眾人,腿一軟,差點倒下:“發(fā)生什么事了?”
和初聽到辛嬋的聲音,好像找到了依靠一樣,轉(zhuǎn)身撲到辛嬋懷里:“辛嬋姐姐······汝鉞手臂斷了······都怪我······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去酆都······”
辛嬋從和初凌亂的話語中聽出了大概,拍了拍她的后背,看著三青他們:“你們快去把傷口處理一下,”然后又哄著和初:“我們也去洗一洗,換身衣服?!?p> “不······我要等······師父出來······汝鉞······手臂斷了······”
“我知道,但是神君出來看到你這樣,他會擔心的,我們先去整理一下好不好?!?p> 見和初還是有些不愿意,辛嬋又費了許多口舌,終于將她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