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為感慨,如此蕭條腐敗的宗門,卻有一處像樣的供奉朝拜的地方。
一塊刻有顧仙大名的牌匾赫然立于眾掌門牌位之上,如此鮮明的對比,足以證明顧仙在青云門的地位。
閑著也是閑著,我探出神識,想查看查看眾無良子弟皆在何處享用晚膳。
青云門正殿。
阿金善于掌廚,一個時辰內(nèi),小獸肉質(zhì)做成的佳肴擺滿一桌,依次坐下的子弟急不可耐的碗筷夾擊,大口大口的吞咽起來。
虧他的巧手,菜色不錯,胃口大開,眾無良弟子待清理完小獸宴,才由衷地感嘆于他一流的煮菜功。
阿金猛的拍了下腦袋,驚呼道“:埋于地下的好酒尚未拿來!”
虧他腦袋結(jié)實(shí),不然憑他那么大的勁,石塊也能成灰。
見他露出憨厚的笑容,這才相信二十年前的他只不過是個老實(shí)巴交的小弟子而已。
冷師父走火入魔的那一刻起青云門開始走向衰敗。
隨著妖孽禍害,民不聊生,愈發(fā)加劇了敗落的危機(jī)。
直至最后任職的掌門也背叛身心,走向嫖賭的邊緣,原本規(guī)模宏大的宗門終于只剩下了這一小小的地盤。
那時的阿金單純無知,只求有個落腳的地方便選擇留在青云門。
年紀(jì)相當(dāng)?shù)挠仔〉陌⑵脚c阿和還需要他照顧。
貧苦了幾年,阿和在饑餓中結(jié)束了在人間短暫的六年歲月,阿金大受打擊,終究變了心性。
從他不大的雙眼中可以感受到憤恨世俗的怨氣。
正如那日他遇上以青云門為名四處勒索騙取金錢的無用掌門時,激發(fā)的怨氣立即閃現(xiàn)為殺氣。
從第一刀到最后一刀,竟然用了整整半日,待用光所有的力氣癱坐在地時,那尸骨已被嶄成碎塊。
我記起吃火烤小獸的那一個時辰里,他斷斷續(xù)續(xù)的向我講訴了過往之事。
我曾問他“:阿和葬在何處?”
他的臉上浮現(xiàn)憂傷,粗獷的聲音竟有著哀傷,不過語氣平靜如水,回道“:在我屋后的那棵枇杷樹下?!?p> 隨即,他撓撓頭,自個樂呵起來,說道“:那棵樹原本長得極好,大概是被貪吃的阿平采摘了,才一直沒結(jié)過果?!?p> 我從他的眼角看見了濕潤,不知是因?yàn)榇笮Χ龅难蹨I還是悲傷過度的淚珠。
“想再見到平和嗎?”
我問得過于殘忍也明知故問,他眼底的哀傷很快變?yōu)閼嵟?,但他極力遏制住如野獸般的咆哮,聲音沙啞。
“祖師爺問得突然,我沒有想過?!?p> 他不是沒有想過而是絕望過,那陪伴的人死在自己的懷中是足夠摧毀所有的東西,包括希望。
我回道“:如果你想見到阿平大可與我說,我自有辦法讓你見他?!?p> 他只道了一聲謝,便靜默一旁不語,我看不出他的情緒,也無話可說。
不禁感慨此事,又懊悔當(dāng)日向他承諾見到阿平一事。
若他想通要我兌現(xiàn)承諾,我是該挖出阿和的骨架呢?還是帶他下地獄呢?
再三考慮中,只聽阿金說道“:祖師爺爺歸來,青云門終于得以拯救,我等幾個不能閑著,明日游街,讓世人皆知我派出了個仙者,如今歸來有意招收弟子,如此一來,青云門不再是我等幾個子弟了?!?p> 阿金言之有理,可趁我不在,私下計(jì)劃安排,不知是出于真心想要振興青云門?還是為了其野心而謀劃?
人心這種東西,我猜不透。
翌日,顧仙的金漆雕像坐上了經(jīng)過阿金阿平改裝過的轎子,開始在街上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游行。
來往的平民大多清苦,縫縫補(bǔ)補(bǔ)的破衣在風(fēng)中蹂躪。
用野花纏繞的轎子實(shí)在滑稽可笑,看熱鬧的群眾雙目頓時明亮了許多,笑聲響徹大街。
附于雕像內(nèi)的元神金光閃爍,可惜下世平民肉眼凡胎看不見這樣的璀璨金光,不然非得齊齊下跪,哪里會這般奚落。
轎夫十分賣力的搖晃著花轎,據(jù)說這樣搖擺起來很有美感,能增加回頭率。
于是金漆雕像在轎子中任由風(fēng)浪似的顛簸。
眾無良弟子的吶喊聲穿過大街小巷,聞聲而來的平民不知加了幾倍。
喧鬧的聲音立刻覆蓋了方圓幾里,交頭接耳的平民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
阿金阿平敲打的鑼鼓聲震得我元神有些離散,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
見城門外迎面走來幾個公子打扮的年輕男子,透過氣息,皆知他們實(shí)乃妖物所變。
我沉住氣,若此時元神暴露,被這幾個妖物發(fā)現(xiàn)的話,興許會來與我糾纏,斗不過的下場便是元神被撕碎再是被享用,最后與妖物的靈石融合煉化,以此增強(qiáng)妖法。
這時,一個幼童沖出圍在前排的人群,伸出稚嫩的食指對著金漆雕像。
他奶聲奶氣的說“:爺爺說但凡好看的男人都是妖!這個雕像肯定是妖物變得!”
圍觀的平民皆有一語驚醒夢中人的大徹大悟,立刻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排斥。
行動快速的人已舉了菜刀鋤頭簸箕準(zhǔn)備攻擊,稍微慢些的老幼婦孺卷席了爛掉的菜葉子排成了投手隊(duì)。
過多的解釋毫無意義,眾無良弟子齜牙一笑,立馬退出漫天飛舞的咒罵聲中。
若不是阿金反應(yīng)迅速,抱起金漆雕像逃的夠迅速,鐵定得接下這些極傷身心的武器。
其他人倒未受傷,不過僅有的一件外衣已寸寸撕裂,無法再縫補(bǔ)。
遲來會面的阿平雖無礙,但全身五顏六色,黃的為雞鴨鵝糞,黑的為爛泥,綠的為菜梗,紅的為番茄汁,真真苦不堪言。
金漆雕像突然倒下,眾無良子弟始料未及,上前查看時,已斷裂好幾塊。
脫離金漆雕像的元神,飄向東北角的內(nèi)院,看著翻墻進(jìn)來的一個芊芊女子,一時間頓時語塞。
“顧兄,這是怎么回事?”
看著我的肉身左手捧著烤雞,右手提著果子酒,簡直難以言喻。
顧仙從容的解釋道“:有些事尚未查明,有些事不好說,苦悶,吃點(diǎn)喝點(diǎn),好解悶?!?p> 真真一語驚醒夢中人,待顧仙解悶完,我的元神擠進(jìn)肉體,揉了揉眉眼,飛躍而起,出了青云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