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嘈雜,充滿了各種聲音,男人的,女人的,小孩的,還有那陣陣的藥味,急匆匆的腳步聲,一切都顯得分外慌亂?
宋斐然只覺得耳朵邊快被各種聲音吵得聾了,她不由的皺了皺眉頭。
“啊,小姐好像皺眉頭了,有反應,老爺,小姐有反應了”
忽然的一聲驚呼,宋斐然只覺似曾熟悉,卻又記不起
再接著就聽到一陣腳步聲,匆匆亂亂
宋斐然感覺自己周圍沒光亮了,像是被什么堵上了窗戶一樣,
她似乎躺在床上,宋斐然努力的想睜開雙眼,朦朧的眼中看的不太真切,好像周圍都是人
這是哪里?似乎熟悉?剛才的驚呼聲也是
熟悉,卻又有點陌生
但她最后的意識里,似乎依舊在皇宮里,在那個冰冷陰暗的地牢里,梁上懸著飄動的白綾
還有最后的幻覺里出現(xiàn)了........
“斐然,你覺得怎么樣了?”
她的耳邊傳來一句關切的詢問
她驚然抬頭,這個聲音......
這個名字......
她又努力睜睜眼,雙眼逐漸清晰起來,她看見了那個從小到大把自己捧在手心里的男人
那個意氣風發(fā)的天啟朝宰相宋元志----她的父親
她的腦子里像炸開一般
這周圍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有點詭異
她依稀記得,父親在朝堂上聽到那個高高在上的人宣布
“皇后失德后宮,除去皇后冠冕,自今日起打入天牢,不日處斬”
……………………
朝堂驚嘩,有內(nèi)閣重臣立即請奏皇上,言明皇后之過
廢后乃國之重事,不可輕言廢后
且歷來廢后只打入冷宮
處以斬刑....
這是皇后犯了多大錯???
而高位之人只冷掃一眼請奏的大臣道
“朕意已決,此事由朕親自審結,事關后宮,眾卿知會即可”
語氣如常,氣勢強硬
眾臣都是經(jīng)歷過風雨的人精,聽了尊位上之人的話語
都不敢再開口詢問
皇帝親審,事關后宮
這就是說不會告訴所有人是什么原因
已然審結,那就是結果已經(jīng)有了,大臣只要知道即可
這個態(tài)度,不是諫言就可以解決的
況且,現(xiàn)在的情況,已經(jīng)是誰不長眼開口再問
難保不會當?shù)谝粋€因為過問皇帝家事而被砍頭的
皇帝的態(tài)度很明顯了,他是真的要殺人了
朝堂之下的眾大臣都紛紛側目宋元志
皇后乃宰相之長女,如今廢后,宰相難道不想說點什么?
宋元志收到來自同僚的目光
可他又能如何,皇后是自己的女兒
可同樣也是他的君
早在事發(fā)之日,他就已經(jīng)被皇帝召見
可始終也沒有見到宋斐然一面
宋元志半生立于朝堂,他的兩個女兒皆入宮
當年長女出嫁,他有滿腹的叮嚀,卻在看見女兒面懷春色,點頭允嫁之時,皆吞回腹中,他知道,他最偏疼的女兒,以后就是他的主君了,她所嫁之人也絕非池中之物
一入宮門深似海,他從未想過要用自己的女兒去換什么潑天富貴,他只要自己的女兒能順遂心意的過一生,可入了皇家……
宋元志臉上愁云密布
眾大臣面面相覷,誰都不敢開口
看來,廢后一事,宋相早已了然
高成憂盯著一眾大臣的臉色,早已心有所定
吩咐散了朝,又遣宮人將宋元志喚進御書房
御書房內(nèi)
高成憂坐在書案前,手里擺弄著一串上好的翡翠手釧
高大的身形更顯英氣,一雙眼直對著站在堂前的宋元志
“宋相,你去見見她吧”
他的聲音沉靜冷清
“皇上,老臣不敢為罪女求情,老臣膝下無子,只有兩女,如今,罪女犯下大錯,老臣教女無方,自知有罪,只求皇上看在老臣曾為國效力的份上,饒過貴婦娘娘,老臣一家死不足惜,貴妃娘娘乃臣次女,只求皇上留她一條活路”
宋元志顫抖的再次跪下,如今他已不是意氣風發(fā)的丞相了,他只是個年邁的父親,雙鬢也多出了許多白發(fā)
當年兩個女兒都進了宮,朝中有多少人眼紅,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不是好事
這個年輕的帝王,絕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簡單
當年的一封庚貼求娶,就讓他知道
這個人,如果要做一件事,一定會不死不休,太極端了
而他的女兒,他明白是什么樣的人
傲骨錚錚,雖是女子,卻無尋常閨閣女兒家的柔情小意
今日之禍,他也曾預想過
雖然他不信他的女兒會做出叛國私通此等失德之事
可帝王眼中的殺意,已露出鋒芒
他知道,他的女兒是一定保不住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這些年來,兩個女兒入宮,外人只道丞相有女堪比男兒
只有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生活,嚴厲約束著全府乃至姻親,支族的為人處事,不與世家結交,低調(diào)行事
兩個女兒,一個貴為一國之后,一個是受寵的貴妃
若有一步踏錯,全族將不得善終
這就是帝王心術,圣意難測
現(xiàn)如今,只能盡力保住一女,好歹也算是宋家,在這世上最后一點血脈了
高成憂看著顫抖不已,老淚縱橫跪下的宋元志,依舊面無波瀾,只示意一旁的宮人將他扶起
“從今天開始,宋氏全族卸去現(xiàn)有官職,再不得入仕,不株連宋氏全族,去吧,去看看她,至于貴妃是朕后宮之人,朕自有定奪”
宋元志看著面目清冷的帝王,心里忐忑不已
而此時的高成憂已無耐心,沖著堂下的宋元志揮揮手,示意他退下
聽著高成憂的話,他再次跪下謝恩,老淚縱橫
這恐怕是宋家最好的結局了
宋元志出了御書房,也沒有去地牢看女兒
他的女兒,他懂……
回到宋家,他將自己關在書房,吩咐不許人打擾
一天一夜
第二早,宋府的管家推開門
發(fā)現(xiàn)了早已自盡身亡的宋元志,還有書桌上一封遺書
遺書的字里行間,陳述著帝王如何大度,饒過全族,他感恩戴德,雖不株連,自己終究難辭其咎,以其一人之死謝罪,感念皇恩
宋府有人來向地牢里的宋斐然報信,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允諾的
………………
所以,宋斐然環(huán)顧四周
覺得不可思議,她已經(jīng)收到報信人的消息,父親不是已經(jīng)……
現(xiàn)在究竟是什么情況……?
“小姐不會被摔傻了吧,怎么連話都不會說了,眼珠子都不轉(zhuǎn)了,小姐,你別嚇奴婢啊”
聽著耳邊又傳來一陣哭腔,這個聲音她太熟悉了
這是陪著她長大的那個白湘
那個在最后時刻都要保護她的白湘
她緩緩的轉(zhuǎn)過頭,看著伏在床頭一臉哭相的白湘
她又驚又喜,白湘沒死,對她忠心的白湘沒死,太好了
一把拉過白湘的手,也不顧什么禮儀規(guī)矩,抓著不放,又是哭又是笑的,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
“我的女兒啊,你這是怎么了”
站在邊上看著自己女兒一哭一笑的丞相大人坐不住了,這孩子究竟怎么了?
聽到一聲詢問,她才驚覺,自己只顧著看白湘,連自己父親都忘了她轉(zhuǎn)過頭,就看見宋元志一臉擔憂。
“父親”
她才一開口,已經(jīng)泣不成聲了,她沒想到還能再看見這些家人,上天是眷顧她的。
宋元志聽到這聲父親心里的石頭才落了地
剛才看著女兒的行為,跟個癡兒無異,他還擔憂的不知怎么辦才好。
看著宋元志臉上的神色漸漸平緩下來
宋斐然才開口道“父親,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在這”
她實在是很不解,她應該是在地牢里
她撐著床頭,靠坐在床上,背上墊著白湘拿過來的軟枕
一切都顯得那么不真實,環(huán)顧四周,這似乎是她的閨房,只不過是好幾年前的樣子,自從她嫁入康平王府,她的閨房就不住人了,好多從前的擺設物品都收至庫房了,偶爾回來一趟,房間里也是略顯空蕩,可此時,房間里的擺設顯然不是剛從庫房拿出來的,顯然,這的的確確就是她的閨房
懸梁自盡被人救了??白湘和父親也被人救了??自己收到的消息都是假消息??
她有太多的疑問,可是此時她的身體狀況顯然不允許她探究太多
她現(xiàn)在只覺得渾身無力,又有點暈
“斐然啊,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啊,真是太不小心了,好端端的你怎么從閣樓上掉下去了,你這一昏迷可就是四天啊,嚇的為父生怕.....唉,不說了,醒來就好,醒來就好”
宋斐然看著一臉后怕,語氣里又帶著些許激動地的宋元志
宋斐然的心里愈發(fā)茫然
閣樓??掉下去??
她恍惚隱隱記起,從閣樓上掉下去
她的人生經(jīng)歷中,似乎有那么一次
宋府的花園的湖中,種滿了許多荷花
那是宋斐然十五歲那年,臨近宋府老婦人壽辰
因宋斐然的母親生養(yǎng)她時難產(chǎn),所以她自幼就失了娘親
老夫人眼見宋家第一個孫女落地就沒了娘,心里實在揪心
老夫人不放心由乳娘仆從們照顧她,便親自撫養(yǎng)宋斐然,將她接到自己的院子里,就這樣,一天天的看著她長大
若說整個府中誰是宋斐然心中最重要的人,那一定是老夫人
所以,只要是老夫人的事,宋斐然就格外上心
那時,眼看著老夫人壽辰臨近,宋斐然的賀禮還沒準備好
她想為老夫人繡一幅百鳥賀壽圖
繡架上的繡布支起,她卻無從下手
此時,她剛好聽見丫鬟們議論府中湖里的荷花開了
索性出去走走,去找找靈性
宋府花園種滿了各類綠植,春日里,總能引來鳥兒筑巢
......
宋斐然帶著丫鬟走到花園
春日里的風不似嚴冬里冷冽的西風,卻也有幾許微微涼意
她出院子時穿的單薄了,現(xiàn)下覺得涼意襲來,便吩咐丫鬟回去將披風取來
丫鬟離開之后,她向湖中心搭建的閣樓走去
能稍微避避風,而且站在閣樓里也可以看到園中景色
宋斐然站在閣樓的亭臺中,看著四周,突然被人猛推一把,正正掉在了湖里,冰冷刺骨的湖水迅速將她迅速淹沒
她想大聲呼救,剛張開嘴,一大口湖水立即嗆進了她的嗓中
她不會游泳,甚至對水有一種莫名的抗拒與恐懼感
十五歲的她,最后看到的是拿著披風趕來找她的丫鬟
后面的事情,已經(jīng)是她溺水清醒過來,府中人告訴她的
據(jù)說,是一名慣偷,為了錢財,闖進宋府,慌不擇路中跑進湖中閣樓,又恰逢前來觀景的宋斐然,他怕被宋府的人發(fā)現(xiàn),情急之下就將同在閣樓的宋斐然推下去...
宋府,高門大戶,一國宰輔的府邸
景色與人心,似乎都是多樣的
………………
宋斐然猛地抬起頭,掉到那湖水中去?十五歲?
這是怎么回事?自己被賜死的時候剛滿二十六
聽說人死前都有幻覺,把心里所有執(zhí)念刻畫出來
突然她心里一驚,難道這才是自己死前真正的幻覺
幻想著可以回到十五歲,回到宋府...
這幻覺太真實了,她想見的人都在,自己也能觸摸到他們
她真希望就這么活在幻覺里,永遠不要離開,不要讓靈魂回到那個陰暗的牢房中,這里太溫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