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謎團開始
夏青竹疾步趕回府中,心卻如棉花一般,柔軟蓬松,一會浮在空中,一會又再散開。
回到府中,便感覺氣氛有些不對。
下人們都屏氣凝神,不像是之前的散漫氣氛,動作處處謹慎。
剛一進來,看見靜霜急慌慌地跑來,目光焦急。
“姑娘,你怎么才回來??!老爺已經(jīng)在書房等你好久了,也不知道您去哪里了!可急死奴婢了?!膘o霜手忙腳亂,急得臉上已蒙出一層薄汗。
“你不要著急,我現(xiàn)在就過去。”勉強克制住內(nèi)心的緊張,夏青竹把背挺起,連忙向書房趕去。
從記事起,父親的形象在她心中一直是威嚴易怒,卻從未對她流漏出半點柔情。她曾經(jīng)以為是自己錯了,或許是自己事情未做好,惹得父親不悅。帶著這份委屈和期待,她察言觀色,做事規(guī)矩從未有過出錯,事事都想爭上一爭,盼望著自己足夠好了,便能得到父親的喜愛。
曾經(jīng)那番意氣風(fēng)發(fā),纏著一股勁,倒也是露盡鋒芒,惹得旁人驚羨。要是沒有那件事......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般畏手畏腳,受盡欺負。
想到此處,夏青竹打了個冷顫,那時的每一處細節(jié),她至今仍忘不了,卻害怕想起。一直以來對于父親,便是種復(fù)雜的情感,自己既害怕他,卻又想極力討好他。
月色下沉,星輝微閃。書房隱匿在暗夜之中,只留下兩塊古黃色的亮光。
屏氣踏入房門,屋內(nèi)已坐滿了人。
青銅燈盞點了許多,擺放地密集整齊,照得書房如白晝般明亮。對夏青竹而言,更像是多了種審問犯人的感覺。
三日前并未有被叫入房中審問,怕是自己已經(jīng)改變了事情的部分軌跡。后面會發(fā)生的事情,已是無法預(yù)計。
二夫人和夏辰柳坐在入門后的紅木椅子上,還是如此浮夸的裝扮,臉上皆是委屈的神情。
連許久沒出面的大夫人也在,一身綢緞素色衣,面料光潤不菲。她微躺在特制的紅木椅上,因長年患病,用藥吊著,看上去有絲病態(tài),面色不佳,卻也是花容月貌,更惹人憐惜。
“青竹到了,來,快坐下?!笨匆娤那嘀?,大夫人細聲招呼著。
“坐什么坐!站著!”書桌后的男子負手而立,厲聲呵道。
夏青竹低頭不語,不知道是所謂何事。望向夏辰柳偷露出的得意嘴臉,心里大致也有了答案。
最令人未想到的是,今早還看著正常的右手,如今卻被包扎得嚴嚴實實,夏辰柳也太過浮夸了。知道的是因手扇到了瓷盤上有些許紅腫,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右手斷了。
應(yīng)該是因為巴掌之事。夏青竹心中知曉。這些年來已是習(xí)慣,無論是二人發(fā)生了什么沖突,自己這個嬌慣得無法無天的姐姐,定是要惡人先告狀的,這樣的訓(xùn)斥場景就像是已上演了千千萬萬遍。
“怎么不說話?!你看看你,如今囂張成什么樣子!是下多重的手,能把你姐姐打成那樣!”夏炳忠眉頭緊鎖,整張臉皺紋深得如同刀刻。
越是看這張臉,越是極不舒服!
這丫頭最近性情大變,反倒,愈發(fā)像那個人了......
若我說我才是被打的那個,爹爹也不會相信吧。夏青竹心中無奈,想將話說出來,但不知為何,還是不敢開口反駁。
“女兒錯了,求爹爹和姐姐原諒。下次定不會再犯?!比缤R粯?,為了讓事情盡快結(jié)束,她選擇主動道歉。
只是這次,語氣中多了份不情愿。
見她雖語氣誠懇,但眼神固執(zhí),極力強忍之態(tài)。
察覺到了她與往日的不同,夏炳忠微怔,這樣的倔強眼神,簡直與當(dāng)年一模一樣!他一不留神,不被察覺地后退一小步,眉頭皺地更深了。
“爹爹,你就不要怪妹妹了。妹妹也不是故意的,都怪柳兒,如此弱不經(jīng)風(fēng),妹妹一推就倒了。還請父親輕罰妹妹?!毕某搅Z氣虛假,惺惺作態(tài),如同喝醉般跪下求情。
看見如此做作的表演,夏青竹沒忍住,趁沒人注意翻了個白眼。
真是好口才!短短幾句話,不僅把錯都推在別人身上,顯得自己通情達理,就算是父親本無意懲罰,只是責(zé)罵兩句,如今倒好,這么多雙耳朵都聽見了,不罰倒顯得過不去了。
“柳兒可真是好孩子,如此善良。
不過,罰肯定還是要罰的,在你出嫁之日之前,不準出房門半步!給我好好待著反省!”夏炳忠不耐煩地擺擺手,怒氣已是溢出滿臉,想著趕緊結(jié)束此事,盡早擺脫。
“爹爹請息怒,女兒定會按您所說,待在房中不會再生事端。只......只是若女兒嫁出后,與您相見的機會怕是不多,有些話想單獨給您說,也是表達多年來的養(yǎng)育之恩?!毕那嘀襻j釀片刻,向前一跪,神情認真問道。
對此突然舉動,旁人皆是一驚,隨后倒也理解,縱是老爺平日對小姐并不和善,偏心也是毫不掩飾。
不過畢竟是父女,血濃于水,女兒臨要出嫁了舍不得父親,這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只可惜這二小姐小小就沒了母親,在府中也是無依無靠,也就剩下個老爺于她有些血緣??粗谋覜]有厲聲反駁,想著給這對父女一些相處空間,也都算著陸續(xù)離去,只是見老爺沒有命令,仍無人有動作,他們也都按耐著看著。
大夫人神色溫柔,由兩位丫鬟小心攙起,柔身行禮,“老爺,天色已晚,有些乏了,妾身先回房歇息了?!?p> “送大夫人回屋?!甭牭嚼蠣?shù)拿睿娙艘裁﹄S著大夫人陸續(xù)離去。夏辰柳雖不情愿,礙著母親的催促,也連忙跟上,“這賤人,又搞什么幺蛾子?真是惺惺作態(tài)!”邊走還不忘暗生氣罵。
等人都散去,夏炳忠像是心中少了些火,身體也不似之前的緊繃,“有什么想說的話,現(xiàn)在快說吧?!?p> “父親,女兒明白您一直對我并不喜愛,只是如今要走了,倒有一句心里話一直想問您......若是有一日我死了,您心中是否也會難過?”
關(guān)于死的這個問題,夏青竹這幾日在府中,是一直謹慎未提起的,怕的就是打草驚蛇,讓那兇手有了顧慮,到頭來反而抓不出此人。對于父親,若是他真想殺自己,在府里自己怕是早死多少回了。
如今這樣問,只是想做最后的確認。
更何況,這個問題,藏在心中已有多年,有時看著他對姐姐的疼愛,對自己的漠視,這句話就像一個地雷埋在心中,隨時都忍不住要炸出來,只可惜曾經(jīng)懦弱,到死都不知道答案......現(xiàn)在雖活過來了,就是個機會,來完成曾經(jīng)未完成的遺憾之事,誰又知道三日后自己是否能活著?
看到眼前那個人臉上一瞬的驚訝和疑惑,夏青竹提著的心放下了一半,應(yīng)該不是父親。
“你怎的突然說這種話?”沒想到的是,父親并未如料想般大發(fā)雷霆,“爹爹平日里......比起柳兒,的確是對你不甚愛護,但這多年在府中,你我父女之間的感情也并不淺,更別談這死不死的問題!以后斷也不要有這種想法。孩子......若是你不愿嫁......”
“老爺!老爺!今夜事情匆忙,這個時辰還未點上您平日里最喜愛的入夜香。大夫人特地囑咐,讓奴婢快來為您點上,若是過了時辰,效果便不好了。還望老爺恕罪?!痹掃€未說完,便沖進來一丫鬟,乃大夫人身邊的陪嫁丫鬟沉歡,一看就是一副精通人情世故的模樣,年紀與大夫人相當(dāng),雖沒保養(yǎng)已在臉上生出些皺紋,但還能看出曾經(jīng)清秀的模樣底子。
夏炳忠點頭默許,沉歡動作麻利,不出片刻便在屋中點好了香,期間父女二人均是沉默,只能聽到丫鬟點香的細碎動靜聲。
等那奴婢離去,夏炳忠先是深吸一口氣,滿滿一口像極了極渴之人嘗到甘泉,瞬間面目都放松下來。這香的香氣也是平常,淡淡花香混著木味,彌漫在空氣中,讓人昏昏欲睡。
夏青竹也未曾知道父親還有入夜點香的習(xí)慣,正欲詢問,“爹爹剛要說的出嫁之事......”
“放肆!婚媒嫁娶,豈是你能決定的?!”突如其來的暴吼嚇得夏青竹一身冷汗,還沒反應(yīng),“你還在這杵著干什么?!沒用的東西,你這張臉!我真是越看越厭惡!”他面目猙獰道,手指氣得直指眼前之人。
“若......若父親如此嫌棄女兒,那我就先行告退?!庇只氐搅酥澳莻€樣子,這短短的時間,爹爹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暴戾,讓人心驚。夏青竹也不知如何是好,她想不明白,一下子也驚得立在那里。雖說父親慣來對自己發(fā)火,也沒曾見過如此兇狠模樣。
見眼前那人還未反應(yīng),夏炳忠更是氣得臉色通紅,一上去便將桌上的物件“嘩”得一下全部掃落在地?!皾L!快滾!我多一秒都不想見到你!我恨你!我要殺了你!”說罷便真向前沖來。夏青竹見狀立馬跑出房門,顧不上關(guān)門,著急往外面跑,門口的丫鬟們見狀都撲上去攔住,又合力將夏炳忠推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