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冰原,墨色如海。
又是這個夢,無常站在冰面之上,卻沒了往常的生氣。
狂風(fēng)卷起她的衣袍,她卻感覺不到寒冷,她抬起頭來看著那輪詭譎的紫月,像是想從它身上找到什么答案。
鳳鳴劃破長空,火光把黑夜撕開了一個口子,巨大的鳳翼卷起磅礴的風(fēng)浪,還夾雜著細(xì)碎的冰晶。
無常靜靜地看著盤旋著的火鳳,她的心一陣陣發(fā)疼。它看起來已經(jīng)累極,龐大的身軀再止不住往下降,可它依然努力地扇動著翅膀,爪子里那個滿身血污的人無力地垂下了四肢。
它最終還是墜了下來,發(fā)出“轟”的一聲巨響。無常的發(fā)絲和衣袍被卷進(jìn)風(fēng)里,然后又慢慢回歸平靜。
她知道這個夢境接下來一定會戛然而止,不過她還是往火鳳的方向走去。它周身的紅色火焰盡數(shù)斂了起來,發(fā)紅的眼睛有些渙散,她只能聽見它沉重的喘息。
夢境還在繼續(xù),而無常離真相已經(jīng)很近了,她開始緊張起來,加快了靠近的腳步。
它巨大的羽翼之下,還護(hù)著那個生死未卜的人,無常用力把它的翅膀挪開,然后顫抖著手撥開了那人結(jié)滿血污的頭發(fā)。
她第一次看清了那人的臉,雖然布滿了青青紫紫的痕跡,可五官的輪廓卻那樣清晰精致。
無常猛地后退了幾步,摔在了地上。她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瞳孔猛烈地抖動。
那個人……竟然是她自己!
無常驀地從床上坐起來,冷汗浸濕了她的衣衫,她大口大口喘著氣,被褥在她的手里皺成了一團(tuán)。
她的眼神有些空洞,思維卻在飛速運(yùn)轉(zhuǎn),從她夢境,再到遇上容韞,然后是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切,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把她推向了一個荒謬至極的可能。
還有鐘離覲那句沒說完的話,她和冠平將軍,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冠平將軍不曾留下子嗣,也并無同胞姐妹,那她能想到的,只剩下了一個可能。
會不會,她就是冠平……
如果她是,那是不是也意味著,所有人對她的好,都是假的。她不過是借了冠平將軍的身體,得到了這些根本不屬于她的感情,還傻兮兮地……想著愛。
無常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她死死地咬住了下嘴唇,完全不愿意相信這個荒唐的想法。
她在床上靜靜地坐了一夜,當(dāng)?shù)谝荒ǔ筷赝高^魚肚白照耀進(jìn)她的房里時,容韞來敲響了她的房門。
“無常,是我,我能進(jìn)來么?”
無常動了動身體,雙腿傳來一陣酸麻。她放棄了下床,只朝門口說了一句“請進(jìn)”。
容韞推門而入,走到無常的塌邊坐下,他柔聲說道:“昨日我有事耽擱了,沒來得及回來看你,今日感覺如何?”
無常沒有看他,微微低著頭顱,木然地說道:“好多了,勞煩師父掛心?!?p> 容韞輕聲應(yīng)了一聲,就再沒有開口。他看著無常低眉的模樣,終究沒有把千樺離開的事說出口。
容韞靜坐半晌,然后輕輕嘆了口氣。他起身準(zhǔn)備離開,卻聽見無常叫住了他:“師父,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容韞轉(zhuǎn)過身來看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
無常閉了閉眼,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我和冠平將軍,有沒有關(guān)系?”
容韞早就猜到了她會問這個,千樺走之前把一切都告訴了他。他對著她笑了笑,毫不猶豫地回答:“你是你,冠平是冠平,你們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p> 這是千樺給他的答案,千樺告訴他,如果她問起,就告訴她她只是無常。
“可是,為什么不告訴她真相呢?或許之差這一步,師父就能回來了?!比蓓y不解地看向千樺,他不愿意千樺就這么不明不白地離開。
千樺對著他搖了搖頭,他的臉上第一次浮現(xiàn)那種認(rèn)命的表情,容韞記得他是這么說的:“師兄,她若是回來了,我就做不到無欲無求了。不如就讓她成為真正的無常吧,我們也是時候接受師父隕落的事實(shí)了。窮欲之鏡將出,我最后能做的,不過是守護(hù)住她用命換來的和平。”
容韞深吸了一口氣,回過神來。
他看著無常呆愣的表情,最后囑咐她讓她好好休息,然后便走出了房間。
他走到月牙閣外,站在那棵古老的樺樹下極目遠(yuǎn)眺,茫茫的云海起伏不定,像極了漫漫歲月之中的心境。
有過喜悲,也有過哀樂,有過希望,也有過無望。但是更多的卻是平淡如水的日子,心早已習(xí)慣了寂寥,也就再也感覺不到了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