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溫度還是有些料峭，不過好在春陽驕艷，暖意透過衣料傳達到了皮膚上來，比任何時候都要令人舒適。
朝露殿外不遠處有一片桃林，桃林的盡頭便是煙波湖。無常和鐘離覲漫步在桃林中，一個神色低落，另一個卻面帶笑意，看起來十分違和。
鐘離覲隨手拈了一朵桃花，轉(zhuǎn)身將它別在無常的發(fā)間，然后輕聲問道：“今日怎么沒戴我送你的簪子？不喜歡么？”
無常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我只是習慣用自己的……我對這些首飾興趣不是很大。”
“那你對什么感興趣？”鐘離覲順著她的話問下去，“難不成只喜歡研究陣法？”
“自然不是?！睙o常睨了一眼鐘離覲，“先前我還蠻喜歡看些話本子，不過我那些沒看完的都被顏胤搜刮走了——哦對了，顏胤是我的師兄——所以我現(xiàn)在也就沒什么特別感興趣的事了?！?p> 鐘離覲假裝不在意地繼續(xù)問下去：“那你喜歡看什么樣的話本子？”
“唔，各種各樣的我都喜歡……不過我看得最多的還是關(guān)于極北之戰(zhàn)的故事?！?p> 聽見這四個字，鐘離覲的脊背微微僵了僵：“為什么？”
無常感覺到了他聲音里的轉(zhuǎn)變，于是有些歉意地說：“對不起，我是不是不該提這個……”
“沒關(guān)系，我只是好奇你為什么會在意那一段歷史?！辩婋x覲很快又恢復了原來的神色，還順手輕輕揉了揉無常的發(fā)頂，“在我面前你不必這么緊張，想說什么都可以?！?p> 無常幾乎是一下子想起千樺那張憤怒的臉，他惡狠狠地警告她不要再提月神的名字，在千樺的面前，她好像一直都是畏畏縮縮的模樣。
她的心抽了抽，不過她很快就把注意力轉(zhuǎn)移了回來：“因為那一段歷史拯救了天下蒼生，我很崇拜冠平將軍，如果沒有她，這世間也早已天翻地覆了?！?p> 鐘離覲低下頭來笑了笑，無常沒有看見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苦澀，他說道：“這是她自己的選擇?！?p> 可她選擇的并不是蒼生，而是她的愛情。這句話鐘離覲沒有說出口，他不愿意承認這個事實，哪怕他的心早已提醒了他千萬遍。
鐘離覲突然意識到他現(xiàn)在的處境好像又回到了千年前那樣，他明明比任何人都要接近這個女子，可她終將要投降他人的懷抱。
他愛她，愛得太久了，愛得連思念都成了一種習慣，如果這一次他又失去她，他也許，就再也見不到光明了吧。
鐘離覲突然停住了腳步，他靜靜地看著身邊的無常，然后低沉地說道：“無常，人間的話本子里和評書里，都漏了一點。其實冠平將軍……是我的妻子?！?p> 無常的眼睛一瞬間瞪得老大，她倒吸一口氣，就聽見鐘離覲繼續(xù)說道：“而你，你是她的……”
“月神今日似乎話有些多?！币坏狼謇涞穆曇魪臒o常的身后傳來，打斷了鐘離覲的話。無常一下子轉(zhuǎn)過身去，就看見了朝她走來的藍衣青年。
鐘離覲看見千樺，心中涌現(xiàn)出了無限的煩悶。他順勢攬住了無常的腰，嘴邊的笑意也冷了下去：“怎么？千樺仙君此刻來，是想與我們一同前往煙波湖么？”
“無常，過來?！鼻鍥]有理他，而是垂下眼眸來看著無常。他的神色冷得可怕，而鐘離覲從來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她，無常不知哪來的勇氣，錯開了目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千樺見狀，攥緊了衣袍下的拳頭，低沉地又說了一句：“我再說一遍，過來?！?p> “千樺仙君何必這般強人所難？”鐘離覲放在無常腰側(cè)的手又收了收，天知道無常的選擇讓他有多高興，“今日百花宴，難不成仙君還要壞了這規(guī)矩不成？”
“規(guī)矩？”千樺嗤笑了一聲，終于看向了鐘離覲，一雙丹鳳眼里滿是不屑和寒意，“月神莫要忘了，我可不是你們神族的人，只因著我敬重天君，這才來百花宴賞你們神族一個面子。今日你跟我說規(guī)矩？哈，天底下還沒有能束縛我的規(guī)矩，區(qū)區(qū)一個百花宴，能奈我何？”
無常最怕的就是聽見他這樣的語氣，陰鷙又狠戾，就像是有一把浸了毒液的刀子，在一下一下劃著她的心臟。不知怎么，她就是知道千樺原先不是這樣的，她像是已經(jīng)和他相熟了許久，看著他的那雙丹鳳眼，就會想到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
她的眼前極快地閃過了一個畫面，半透明的鳳鳥盤旋在半空中，巨翅被紅色的陣法縛住，那雙沾染了血色的眼眸卻好像在深深凝望著她，整個畫面像是從記憶深處挖掘出的尸骸。
怎么會這樣……她看見的究竟是什么？
她的四肢百骸突然傳來一陣熱潮，像是要將她吞噬。
無常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她揪著自己的領(lǐng)口彎下了腰，眼前卻開始一幀一幀閃過越來越多的畫面。
鐘離覲急忙扶住她，連聲問道：“無常，你怎么了？有沒有事？”
千樺狠狠皺了眉，他能感覺到她體內(nèi)靈力的波動，這顆破碎的靈珠，好像在吸收著她的靈力。千樺大步上前，一把把無常從鐘離覲身邊撈了回來，他把她打橫抱起，掌心的靈力源源不斷輸入她的體內(nèi)，然后紅光一閃，二人就消失在了桃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