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那日在林宅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秦鹿鳴只字未提,就連極其信任的宴春也沒有告訴。
這天,秦鹿鳴在宴春的陪伴下查看名下的鋪子,除了林亭壁以及陸家外,她出門常常以面簾遮臉,因而秦鹿鳴的名字雖然外人有所耳聞,但仍舊不識她人。
“姑娘,這里看完城北還有兩家鋪子,可要過去?”宴春出聲詢問,眼下已至晌午,正是午膳時間,秦鹿鳴今日起了個大早,只為了來秦家的幾大鋪子查看。
忙活了一上午基本上都沒什么大問題,就只剩下兩間鋪子。
只是,這兩間鋪子在城北方向,而林宅剛好在城北……
秦鹿鳴微微猶豫,腳下的步子卻沒有聽,捂著已經(jīng)不太暖和的湯婆子:“去。”
宴春點頭,扶著她上了馬車,又吩咐車夫朝著城北的方向過去。
鄴城是越來越冷了,可這雪花卻遲遲不肯落下,秦鹿鳴坐在鋪了狐裘的車中,揉了揉眼睛,哈欠連連。
見她如此勞累,宴春趕緊伸手給她捏了捏肩膀,秦鹿鳴微微一怔,一臉嫌棄地看著宴春:“行了,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坐著歇會兒吧?!?p> 宴春眼神一滯,點了點頭,收回了自己凍得發(fā)僵的手。
馬車繞過最熱鬧的主街,漸漸轉(zhuǎn)向城北的方向,秦鹿鳴昏昏欲睡,大約是這些日子太過寒冷,偶感風寒所致。
“砰?!币魂嚲揄憣⑶芈锅Q驚醒,馬車當即停在了原地。
秦鹿鳴看了眼宴春,皺了皺眉,宴春出聲問道:“出什么事了?”
“姑娘,咱們的馬車和別家的馬車裝上了?!避囃鈧鱽碥嚪蚪辜钡穆曇簟?p> 秦鹿鳴皺了皺眉頭,撞車?她看了眼宴春示意宴春扶她出去。宴春掀開車簾,凜冽的北風順著車簾涌進,秦鹿鳴打了個寒戰(zhàn),頓時覺得清醒不少。
“姑娘,你……”宴春觸摸到秦鹿鳴的手時第一時間便察覺到秦鹿鳴身體有些發(fā)熱,連連驚呼。
然而秦鹿鳴并沒有在意,踩著矮凳下了馬車,大概是鄴城盛安街少有出現(xiàn)兩架馬車相撞的情況,又或者冬日寒冷,人們少了諸多樂子,因而不過片刻便已將整個盛安街圍的水泄不通。
秦鹿鳴四下查看了一下,隨后才將目光停在對方的車架上。
銀頂,車身鑲金絲,看樣子對方非富即貴。
秦鹿鳴打量片刻,心下便有了計較,馬車的主人并未下來,反倒是那馬車夫喋喋不休,一直嘟嚷著說秦鹿鳴的馬車撞了他家小姐的馬車。
“明眼人一看便知我們靠右行駛,是你家的馬越了線撞到了我們的車上。難不成你還想拿身份來壓我?”
“你!”那車夫見秦鹿鳴如此蠻不講理,心中怨憤,正欲開口大罵,車中便傳來一道低語:“罷了,姑娘想要我如何賠償?”
是個女子?秦鹿鳴皺眉,當即大笑:“賠償,這倒不用,不過我秦鹿鳴素來奉行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既然是姑娘也承認是你的馬撞了我們的車,那姑娘的馬便歸我所有,由我來處置,你看如何?”
秦鹿鳴的聲音并不高,但足以在場的人聽清。
那馬車內(nèi)的女子似乎有些猶疑,思索半晌,最終說道:“既然如此,那便依了姑娘便是。柏來,松馬?!?p> 話音一落,秦鹿鳴便看見一雙素手挑開了車簾,緊接著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艷若桃李的容顏,氣質(zhì)綽約。
那女子并未想到秦鹿鳴就在車外看著自己,微微一愣后,便朝著秦鹿鳴點了點頭,緩緩下車。
適才她并未注意,眼下一看,秦鹿鳴才驚覺那名喚柏來的車夫竟是個男裝的女子。秦鹿鳴見柏來將那女子接下馬車,又見到她說道:“我說這位姑娘,得饒人處且饒人,雖說是我們的車越了線,可明明是你家的馬撞了我家的車,我家小姐已經(jīng)說了賠償,這馬就容我們回去后,讓仆人卸了車架再給你送來如何?”
秦鹿鳴凝眉,抬頭看了一眼柏來,冷著聲音問道:“她說的是真的嗎?”
車夫戰(zhàn)戰(zhàn)兢兢,他在秦宅待的時間并不長,但也知道秦鹿鳴的手段,顫顫巍巍地說道:“回姑娘的話,確實如此,適才是咱們的馬先撞上去的?!?p> 對于車夫的話,柏來揚著頭似乎十分贊同,秦鹿鳴皺眉,心中頗為不滿,然而即便周圍議論聲不斷,她卻絲毫沒有一絲慌亂,揚唇一笑,聲音清冽:“既是如此,那這就不能全賴小姐了。”
說完這話,只見她朝著柏來走去,宴春心中當即有些不好的預感。
對于眼前這個看起來十分不講理的女子,柏來心有余悸,只覺得她目光過于毒辣,十分擔心自家小姐的安慰,連連將自家小姐護在身后。
然而她卻未料到秦鹿鳴看也沒看她,而是伸手將她腰間的佩劍拔了出來。
宴春:“姑娘!”
柏來身后的姑娘顯然是很少見這樣的場面,臉色一下變得慘白起來,別說是她了,就連圍觀的人群也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了。
“啊!”人群當眾發(fā)出一陣慘叫,四處逃竄。
秦鹿鳴提著一柄長劍,一劍砍向了馬身,鮮血四濺。就連秦鹿鳴那身素衣也沾滿了鮮血。
“啊,瘋子!”人群當中有人發(fā)出尖叫。只覺得秦鹿鳴這行為實在過于血腥。
隨后只見秦鹿鳴“砰”的一聲扔掉了沾滿鮮血的長劍,回頭看向?qū)γ嬖缫褔樀每煲獣炦^去的女子,冷聲說道:“既然是我的馬沖撞了小姐,那我便殺了這馬,給小姐道歉吧,宴春,找?guī)讉€人把這里打掃干凈,切不可給街坊四鄰添麻煩。今晚剁了這馬肉,給小姐壓壓驚。”
“神經(jīng)病啊你!”柏來見秦鹿鳴如此跋扈的行徑,心中火氣頓時便上來了,就要破口大罵時被身后的女子攔了下來。
那女子強忍著心中的不適,只覺得秦鹿鳴荒唐至極,又覺得鄴城女子實在可怕。吞咽了口水后,鎮(zhèn)定下來便說道:“實在抱歉,害死了姑娘的馬,喬荷心中有愧,這馬肉就不必了,依我看,不如就在小女的馬贈給姑娘賠禮吧?!?p> 她說的誠懇,想要極力去掩飾自己心中的那股難受,秦鹿鳴沒有回頭,接過宴春遞來的手絹,慢條斯理地擦拭著,就像是在擦拭什么珍貴的藝術品一般。
“也行,趁著我這雙手還未擦干凈,再殺一匹馬也不是不可以。”
喬荷心驚,而后回過神來還未說話便聽見秦鹿鳴說道:“適才聽聞姑娘姓喬?想必是蒼梧喬家來的女兒,今日一事,多有得罪,晚間鹿鳴自會派人將馬肉送到,給姑娘補補身子,還望姑娘海涵?!?p> 秦鹿鳴離去后,便沒了心情再去城北的那兩間鋪子,便囑咐了碧華過去。加上她一身是血,著實有些可怖。宴春見她如此模樣,也是連連將人帶回了秦宅湯浴換洗。
只此一事,秦鹿鳴歹毒,囂張跋扈的性子便徹底在鄴城傳開來了,自那日起,秦鹿鳴當街刺馬便成了整個鄴城大街小巷茶余飯后的談資。
“你知道嗎?從廣陵來的那個秦家姑娘,實在惡毒,那日街頭人家喬家小姐明明給她道歉了,她還依依不饒,那狠毒的樣子實在讓人覺得可怕。這種人還是少接觸的好?!?p> “是啊,怪不得這秦姑娘不過二十有三,她家兄長秦箏秦老板便將鄴城所有的生意交給了她打理,果真是手段了得?!?p> “姑娘,你這又是何必呢?”宴春看著已經(jīng)睡過去,高燒不退的秦鹿鳴喃喃自語。
秦鹿鳴的用意在何,不用秦鹿鳴解釋她也清楚。畢竟當年在廣陵也不是沒有過此類的事情發(fā)生。
那時候秦鹿鳴是怎么說來著。
哦,對了,她說:“這樣做,可以最快讓別人知道我秦鹿鳴的名字,讓他們知道秦家不是那么好欺負的?!?p> “女人?女人又怎么樣,我不是將這秦宅的產(chǎn)業(yè)打理的井井有條嗎?”
宴春輕嘆,她還記得那時候她問秦鹿鳴怕不怕這樣下去,別人都不愿意再買秦家的瓷器,不愿意和秦家再有生意上的聯(lián)系。
“怕?生意場上,最怕的是無利可圖,他們才不會管我秦鹿鳴做了什么,他們只會在意能不能從秦家獲得利益。”
眼下看來,還真的委屈了那喬家小姐了。
夜間,果不其然,秦宅的仆人笑臉盈盈地帶著一食盒的馬肉登門賠罪。
而那喬家小姐聽說也在那日后匆忙回了蒼梧。
不過,這回蒼梧的具體緣由旁人不知,秦鹿鳴后來倒是在陸知意那里了解到了。
陸知意說,當今丞相喬之衡年事已高,早已有了辭官歸隱的打算,然而陛下并不肯放人,這事一拖再拖,便足足拖了三年。
近些日子,這喬之衡總算是成功辭官,喬荷便是來鄴城為喬之衡收拾行李的,最后喬之衡擔心皇帝反悔,這才匆忙帶著自家孫女趕緊回蒼梧去。
那日以后,秦鹿鳴病了幾日,病好以后,已是幾日后了。
“陸夫人帶著知意小姐來看過你了。可惜你高燒不退,沒法看到?!毖绱旱恼Z氣有些竊喜,秦鹿鳴絲毫沒有從她的話語中看出一絲可惜。
“對了,知意的婚事究竟如何,陸夫人有說嗎?”
秦鹿鳴將那一碗十分難喝地藥水喝了進去,又從宴春的手里接過了一顆蜜棗。
“說了,她本是來與你說這件事的,說你這些年對知意小姐好得沒話說,知意小姐的婚事定然得讓你第一個知道,可誰知你發(fā)著燒,剛吃了藥睡下,她不忍心叫醒你,只是讓我轉(zhuǎn)告你說林宅那邊已經(jīng)派了人前來交換生辰貼了。許的是林家的二公子,林別來?!?p> 聽到是林別來后,宴春看到秦鹿鳴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對了,陸夫人還說,你來鄴城不久,都沒能與鄴城的小姐們走動走動,陸夫人說剛好可以借著知意小姐的生辰去陸府和鄴城的小姐們聚聚?!?p> 秦鹿鳴輕哂,對此并沒有多大的興趣。
“難得陸夫人有心了,只是我作為商人向來不喜歡與這些女兒家打交道,知意的生辰禮物,屆時你幫我送了吧?!?p> 秦鹿鳴不喜熱鬧一事整個秦宅上上下下都知道,因而年年過節(jié),秦宅都過于冷清。這次他們從廣陵遷來,身邊并未帶多少廣陵的家仆,多數(shù)都是到了鄴城才從婆子手上買來的。
“姑娘若是得空,還是去走走吧,畢竟是知意小姐的生辰。姑娘可別忘了在作為一個商人以前,姑娘還是一個女子。”